第11章 星域幻梦（下）

　　正文内容
　　轩敞的穹顶处不知何时裂开一道巨口，从裂口往外望去，本应该是城市里被熄灭的星空，林立的高楼与栈道。但此时此刻，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就好像是……虚空。
　　不只穹顶处，环绕的高墙、甚至地面处都出现相似的缺口，缺口大小相同，里面是虚无一片，仿佛用刀叉切下一块块平整的蛋糕，那一片空间被硬生生地从整体中割裂开来！
　　她转瞬间便明白过来，区块在删除！！
　　虚拟世界的空间也是由无数个区块构成的，变化这些区块的内部结构也许需要超强的算力，但是删除它们，轻而易举。
　　虚空巨兽吞噬着这个世界的一切空间，竞技场的无数个角落在扭曲变形后化为乌有，仅仅几十秒的时间后，宽阔的场地就变得残缺无比，如同世纪前饱经风霜的建筑，处处是填不满的漏洞。
　　泠依抱着姐姐，轻盈地在场地间辗转腾挪，她方才塌过的地方在下一秒便溶解消失，留下虚无一片，只能不断的转移步伐，在破碎的竞技场中寻找落脚的地方。
　　恍若是一场如履薄冰的游戏，在同一片冰面上停留的时间过久，冰面就会碎裂，从而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海之中。
　　虽然不知道被删除的区块上是不是真的虚空，亦或只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实体填满，但很显然她们不会冒着风险去一探究竟。由于协议的存在，坠入虚空也许无法致死，但很可能会卡入莫名其妙的bug，以至于她们再也离不开这里。
　　快了……还差最后一个阶段就能完成破译！
　　空间已经被撕扯得不成原型，举目望去，仅有少数的残缺地砖零零散散漂浮在虚空之上。泠依踩上一张椅子，奋力一跃，落到了几米远处的地砖的上。
　　几乎就在她们跃出后的瞬间，椅子所在的区块消失了，原先那里的一具机器人残肢，也因此坠入虚空，无影无踪。
　　泠恋躺在妹妹的臂弯处，周身包裹着压抑的虚空。但听见少女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她却莫名地，心安无比。即便是在如此大幅度的动作位移中，泠依的怀抱依旧稳稳当当，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与晃动。
　　是了……总是这样，她的妹妹永远会立于她身侧，为她抵挡住所有的罡风骤雨，护她无虞无恙。
　　她并非一腔孤勇，正因为心有所属，所以才敢……一往无前。
　　“好了！”
　　脚下的最后一个区块也分崩离析，世界陷入彻底的虚空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刻，泠恋结束最后一层密码的破译，按下了删除键。
　　时间于此凝滞，她们的身形也凝固在了虚空之上。病毒已被删除，这个世界也就没有了支撑，一切随即终结，下一瞬间，她们就会回到现实世界。
　　最后一刻，虚空中的两人紧紧相拥着。泠恋望入那双湛蓝色的双眸，读懂了其间的含义——
　　“姐姐，我来找你，等着我。”
　　世界破碎，眼前白光聚散，缓缓浮现出一串数字。
　　她回到了电梯上。
　　画面从虚拟世界切换回来，泠恋坐在电梯上，眯眼看着电梯的暖色灯光。周遭人声喧哗，孩童嬉笑打闹，一群女孩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探讨旅游攻略，还有一个小男生在偷偷打量她。
　　她愣怔半晌才适应过来， 轻轻呼出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虽然有些不明白，最后一刻眼前闪过的数字是什么含义。打开光脑，泠恋检查了两遍，确定有关病毒的所有信息被彻底删除后，才放下心来。她将这串数字记于心中后，正巧收到依依的通讯请求，便将它抛之脑后，暂且不去理会。
　　“依依？”
　　“姐姐！你现在怎么样？”
　　“没事啦，威胁已经彻底清除了。”
　　“呼，那就好～姐姐现在在哪儿？”
　　“在十七号电梯口处，我等你。”
　　“好～不过我还要把奖领完哦，很快哒！”
　　“嗯嗯～”原来小猫咪刚刚比完赛呀，真是的，居然这样也能这么快找到她。
　　……
　　泠依当然没有回去领奖，事实上，奖杯对她的重要性完全无法与姐姐相提并论。
　　她收到了“姐姐”这么个万分意外的惊喜，当然要有所回报啦～
　　和莫瑾交代完事宜，她不管对面震惊的语调，结束通讯。在路上寻了一家医药店，泠依进去搜刮一番后，快步飞奔往电梯口。
　　再也不想耽搁哪怕一点儿时间了，泠依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想见她。
　　北极的夜空星罗棋布，浩瀚的银河倒倾而下，其间缀着一轮明月，璀璨盈目。
　　繁星之下的长椅上，倚坐着一位少女。纯白的月光梭巡而下，漫步于她的身侧，随即缠上淡蓝色的裙摆，朦胧上一层淡淡的清辉。
　　少女似是满怀期待，不住地四处张望着。随着侧目的动作，银发从耳际流淌至肩头，与月色交织在一起，露出一张清丽绝美的容颜，眉眼弯弯，在为即将到来的邂逅雀跃不已。
　　裙摆末端弯起层层褶皱，铺成瑰丽的花纹，瓷玉般雪白玲珑的小腿浸润在微凉夜色中，摇晃间轻柔拨弄起月光的弧度。
　　也拨乱了泠依的心弦。
　　她来了，她真的来找我了。
　　泠依就站在不远处，望着姐姐的侧影，呼吸凝滞，小鹿乱撞。
　　昨夜只敢在梦中幻想的场景，此刻真切地停留在她眼前。
　　泠依不做声，足尖点地轻缓地靠近。少女似有所觉，转身的刹那，被温软馨香扑了满怀。
　　“怎么这么快呀。”少女轻柔地揽住她，附在她耳畔温声低语：“你的奖杯呢。”
　　泠依闷声不答，在姐姐的怀抱中赖了会儿，直至乱跳的小鹿被安抚平定，才抬起脑袋，直视着那双杏儿眼——是如醇香蜜酿般醉人的樱红色。
　　“我的奖杯，就在这儿呀。”是不是，她赢得了比赛，所以才能拥抱到梦中心心念念的少女？
　　泠恋怔愣了片刻，才明晰话语中的内涵。她轻轻偏头躲过那双猫儿眼里的万千思绪，却在不经意间绯红了脸颊。
　　气氛…好像有些许而暧昧。姐妹两人各怀心绪，既陷入日思夜想后相见的甜蜜中，又难捱于缱绻暧昧的月色……那份突如其来的心动，令她们有些不知所措。
　　“姐姐，我们去看克莱因隧道，好不好？”抽回思绪，泠依向姐姐问到，口吻中却不免带着一分小心翼翼。
　　泠恋也回过神来，觉得一定是北极的月光太过皎洁明盛，才会将她们都变得有些奇怪。作为姐姐的她揉了揉妹妹的黑发，率先恢复惯常的语气，唇角勾起明艳的笑意，回答到：
　　“好呀～我不就是来找依依玩的嘛？”
　　“嗯！”小猫咪回以她一个粲然的笑容，然后俯身，依旧是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姐姐抱在了怀里。
　　“依依是怎么找到我的呢？”猫咪少女抱着她一蹦一跳地向目的地出发，泠恋好奇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唔……结束比赛后，去领奖的途中，我的脚踝感到了一丝轻微的疼痛，但是却并没有任何伤口。”双子之间，一个重要的羁绊便是身体感触上的联系，一方的感受经减弱后可以被另一方得知。由于减弱效应，这种“联系”在日常举动中的效果微乎其微，只有受伤（嗯…其实做些不可描述事情的时候也可以，不过日后再谈啦）这种对感官刺激极大的行为才能被对方感受到。
　　“所以我就明白，一定是姐姐出事了。毕竟姐姐又不是真的笨蛋，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崴到脚。”说完这句话后泠依被怀里的姐姐轻飘飘瞪了一眼。
　　“其实姐姐受伤有无数种可能，但是，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心灵感应，我就是觉得，姐姐是在虚拟空间里遭遇了事故。所以啦，我就找到了一个虚拟头盔，因为有姐姐光脑的最高权限，就进去了～”
　　说来轻松，但泠恋知道，从自己崴伤脚到泠依赶到虚拟空间，期间不过数十秒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便完成了一系列过程。泠恋的鼻尖又有些酸涩，不过她捕捉到了另一个要点、
　　“心灵……感应？”
　　“嗯，有解释说，也许是量子纠缠效应？”
　　“看来是真的呀。”
　　“嗯？”
　　“哼～回去再告诉你啦，我们是不是到了？”
　　眼前豁然开朗，直至此刻，泠恋才欣赏到了真正的“环际星城”。
　　这是一座吊坠于星海之下的天空之都。并非如先前她在虚拟世界中看到的那般暗淡，如今城市被渐变色的霓虹彩灯点亮。街巷的招牌、林立的高楼、头顶的栈道，道旁的彩灯，皆绽放出色彩，整体又呈现偏冷的色调，远天蓝与云山蓝相织相融，像是极寒的冰川沉入蔚蓝的海水，在星空下折射出缤纷绚烂的光彩。
　　泠恋的瞳孔惊奇地放大，揉着妹妹的脖颈，为眼见所见之景深深震撼。那些盘旋在头顶的栈道，大概就是依依口中的“克莱因隧道”。
　　交错着，一条条隧道首尾相连，构成三维莫比乌斯环的形状，将整个环际星城包裹。流动着，隧道由晶莹的水晶材质构成，内部流淌极致瑰丽的色彩，由深至浅，轮转渐变，像是克莱因蓝加了一点莫奈的灰，在空旷的夜中晕染开来，铺成调色盘般的彩带，神秘而梦幻。
　　广袤无垠的晶体草地上，泠依将少女轻柔地安放。她将目光从遥远处收回，转而望向近在咫尺的少女。
　　夜空舞动着一支渐变色的狂想曲，冰蓝色的音符落下，落于少女银色的发丝。泠依就这样歪着脑袋，眉眼弯弯，温柔地注视着她。
　　曼妙的色彩倒映在少女的眼眸，那其中好似蕴含着森罗万象，天地星河。少女摇晃脑袋，轻哼着无名歌谣，随后再也抑制不住喜悦，扑在草地上，放纵地打起了滚儿。
　　“依依！那是极光诶！极光！好美！！你说，它们一直困在隧道里呀，会不会向往自由？”
　　“当然会啦！”泠依也侧躺在了草地上，收到了意料之中提问，她道：“那我们将它们放出来好不好？”
　　“嗯？还可以这样！”
　　“当然可以啦！”泠依背着的手轻点光脑。中枢室的莫瑾收到讯息，按下了按钮，她的心狠狠地抽动，五百万啊五百万，五百万的惊喜，这还不是究极姐控！？
　　隧道的水晶材质瞬间变得通透，困囿的等离子体喷涌而出，极光之海倒倾人间，飞涨夜空，刹那间，漫天璀璨，星河也为之黯然。
　　泠恋已经彻底惊呆了，樱唇微张，说不出一句话语。
　　“姐姐！我们上去看！”泠依又一次抱起姐姐，向着最近的高楼飞奔而去。
　　她们越过驻足惊叹拍照合影的行人，塌过蓝色柔软冰晶做成的人造草地，飞奔过霓虹闪耀热闹非凡的店铺，来到高楼的顶层天台。
　　周围的喧嚣声褪去了，她只听得见身侧少女的轻喘。泠恋将脸颊枕在少女的柔软处，听见里面剧烈运动后的震颤。
　　笨蛋，笨蛋妹妹。她明明还穿着比赛的白色运动服，却一刻也不曾停歇。孤身将她从虚拟世界中救出，抱着她四处奔走，带给她接连不断的惊喜。薄汗已经浸湿了她的衣裳，白嫩莹润的肌肤隐约显露，泠恋的眼尾绯红，埋过身去将额头贴上那片湿润。
　　搁着薄薄一层透明布料，肌肤相黏，倒是泠依有些局促了，轻轻绷直脊背。
　　她们相拥着，坐在天台的地面处，头顶是近在咫尺的极光海浪，波光粼粼，如梦似幻。
　　泠恋伸手，采撷一缕冰蓝的雾气，极光于是乎顺着她的白嫩指尖，流淌至全身。
　　“姐姐，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你能来见我，这是依依这辈子最珍贵的礼物”泠依望着少女，忍不住呢喃出口，声音也变得如梦境般轻柔。
　　“嗯～我也是，噗，怎么和告白一样呀～”
　　“明明就是呀……”
　　“对啦……”泠依坐在了姐姐面前，掏出从医药店里搜刮出来的药膏，“姐姐的脚踝扭伤了，我来帮姐姐上药。”
　　“咦……我自己就可以的……”
　　拗不过倔强的猫咪小姐，泠恋只好不情不愿地将小脚伸出去。圆头小高跟褪去后，微凉的指尖隔着白袜轻柔触碰，让她忍不住轻轻一颤，眼尾嫣红欲滴。
　　没办法，她的足部实在太敏感了，平常用水流清洗都要小心翼翼，此刻来自妹妹的“服侍”，更是显得莫名的奇异与暧昧。
　　等到清凉的药膏涂抹完，她甚至羞耻地觉得自己要不行了。
　　小猫咪上完药，坐回了她的身侧。泠恋不愿让她看清自己的神情，便装作微恼的模样想要掩饰，却不知话一出口，全是娇软的嗔怪，毫无姐姐的威慑力可言。
　　“笨猫咪，这么撩拨我，是不是想要姐姐亲你呀？”
　　她原以为自己的话语攻气十足，抬头却只瞧见了少女笑意盈盈的湛蓝色猫儿眼。漫天辰宿与璀璨极光皆融于她眼眸，浅浅的温柔与期许点缀着，濯荡出一片朦胧。
　　她也不知何时，醉在了这片旖旎夜色之中，只是答到：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