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顾廷川回来了，身体没出大问题，高兴得平时总喜欢摆出冷漠脸的顾徵一看到他也忍不住立刻走到他身边，仰脸看着他，眼里难掩激动。天知道，他一直提着心，这段时间连打电话给他都不敢，就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顾廷川心里熨帖，忍不住弯身摸摸他的脑袋，微笑道：“儿子，我回来了。”
　　顾徵转头甩开他的手，抿平上扬的唇角，酷酷“嗯”了一声。
　　“这几天有没有听你林姨的话？”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您可以自己问林姨。”
　　顾廷川直起身，看向林婧，感激道：“林小姐，辛苦你了。”态度相当坦然平静，好像两人今天经历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林婧倒是松了一口气。她最担心他在孩子们面前露了形迹，引起他们的反感。之前她一直担心他回来后会逼着她给答复，但现在看来，他还是非常有分寸。即使今天帮了她，也没有借机做什么。
　　心领他这份不动声色的体贴，林婧温婉一笑：“顾徵很乖，不辛苦的。你回来就好。”
　　“顾叔叔，您身体没事吧？”安溪关心问。
　　顾廷川说：“没事了。也谢谢小溪帮我看着顾徵。给你带了礼物，你要现在过来拿，还是圣诞节的时候连圣诞礼物一起拿？”
　　他的语气带了一点哄诱，安溪立刻害羞了，摇头摆手：“不，不用，我看着顾徵是应该的，不用礼物。谢谢您了。”
　　“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如果你不要，顾徵也用不上，只能扔掉。”顾廷川为难说。
　　安溪“啊”了一声，不知所措地向林婧求救。
　　林婧说：“既然是顾叔叔给你的，你就收下吧。”圣诞节我们可以回礼的。
　　安溪得了妈妈允许，乖巧又欢快说：“哦，那谢谢顾叔叔。”
　　顾徵有些牙酸。她在他面前怎么就没在顾廷川面前一成乖？
　　顾廷川说：“不如我们一起过圣诞节？那你可以两份礼物一起拿。哦，还有顾徵的，他肯定也为你们准备了礼物。小溪一共有三份礼物收呢。”
　　安溪一愣，好奇地看着顾徵，仿佛在问：你准备了圣诞礼物送给我？
　　顾徵无语地看着顾廷川：我有准备圣诞礼物送给她们吗？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顾廷川挑眉：没有？人家帮了你那么多，照顾了你那么久，你居然不知道要表示一下？
　　顾徵败退，有点气哦但还是无奈点点头：“嗯，有。”
　　顾廷川递给安溪一个“看吧”的眼神，然后看向林婧，温和说：“一起过圣诞节？”
　　多么合情合理的邀请！
　　今天刚刚受过他帮忙的林婧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问题是……
　　安溪说：“顾叔叔，我们不庆祝圣诞节的。平安夜学校会发苹果，但我们只庆祝元旦，凌晨的时候一起跨年。”
　　林婧在心里给女儿点一百二十个赞。
　　对啊，又不是洋鬼子，过什么圣诞节？她们只过元旦和春节好不好？
　　顾廷川立刻从善如流道：“嗯，那平安夜我请你们出去吃饭。我欠的那顿饭该还了。元旦的时候再一起庆祝。”
　　顾廷川的热络有些刷新安溪的三观，她无措地扭头看向林婧。
　　林婧问：“小溪想和顾叔叔、顾徵一起吃饭过节吗？”
　　安溪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可以啊。顾徵你介意吗？”
　　顾廷川的手仿佛不经意地按在顾徵的肩头。
　　顾徵：“……不介意。”心里腹诽：为什么要用力？他没有不同意啊！
　　顾廷川微笑说：“就这样说定吧。今晚的晚饭我们另有安排，不打扰你们了。”
　　安溪不疑有他，向他和顾徵挥挥手道别，和林婧回1602号。
　　顾徵回到家看到餐桌上放着外卖，无语地看着顾廷川：“这就是您的另有安排？”
　　顾廷川说：“今晚你林姨不方便给我们做饭，先将就一下。”
　　“发生什么事？”顾徵稍一正色，皱着眉问。刚才林婧的表现并没有异状。
　　顾廷川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
　　林婧脸颊上的巴掌印虽然用鸡蛋滚过，又抹了一层遮瑕粉，但十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端倪。
　　关乎大人的颜面，顾廷川不想让顾徵发现，也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顾徵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说：“爸，如果林姨她们有事，您又刚好碰上了……可以的话，能帮则帮。”
　　顾廷川心里闪过诧异，淡淡问：“哦，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多管闲事？”
　　顾徵说：“她们对我们怎么样，您是看得见的。一报还一报，我只是不想欠人情。”
　　顾廷川说：“你现在是让我来报。顾徵，自己欠的人情自己还。大有大的做法，小有小的做法。你现在处理不了大的事，可以从小事做起。”
　　顾徵郁闷说：“您不用说得那么拐弯抹角。给她们的礼物，我会准备好。”
　　顾廷川忍不住笑了，颔首道：“孺子可教也。”
　　次日，林婧等安溪上学后，提着水果到医院探望林德佳。
　　她没有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安溪。也亏得安溪昨天没发现她脸颊上的伤，不然免不了一顿解释。
　　到了病房，林婧在门外便听到周华的声音。她心里一凛，赶紧推门进去。
　　林德佳住的是单人房，这时林栋、林德磊、林材、周梅都在。
　　周华正跪在病床边，一边向林德佳忏悔，一边扇自己耳光：“佳佳，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你！我该死，我该死！”
　　他说他一直以来都是真心爱林德佳的。可是林德佳的性格太强势，引起周父周母的不快。但这不是周父周母看不惯她的主要原因。对于周父周母来说，其实林德佳的性格强势也不要紧，如果她有本事，又肯松松手令周父周母过上好日子，他们不是不愿意供着她。但林德佳不肯，总是想着自己和娘家，他们才会千方百计计算她。
　　周华不是不知道父母这种喜欢占便宜的毛病。一开始他也不以为然，总觉得只要他和林德佳感情好，父母的意见并不重要。可是日复一日地，周父周母和林德佳之间的矛盾越演越烈，亲生父母在他耳边念得多了，虽然周华理智上认为林德佳没有做错，心里也渐渐产生一些情绪，觉得林德佳完全不体谅他的处境，太过明哲保身，仿佛一个不对头，她会头也不回转身走开。
　　所以当周母提出用孩子拴住林德佳的时候，周华神推鬼使地同意了。
　　而林德佳怀孕之后，确实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
　　如果不是一时不小心被林德佳发现真相，他们可以顺利地走下去。
　　“只要顺着他们一次，就一次，以后我会补偿你，绝对不会让他们欺负你……”周华抱着头喃喃说。
　　可是林德佳知道真相后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无论他怎样解释补救，她都不再相信他。她要分手，甚至要拿掉他们的孩子。
　　周华被刺激得一时昏了头，才会带着人上门闹事，拿裸照威胁林德佳。
　　而那些所谓的裸照，也不是什么不堪入目的照片，而是情到浓时，周华忍不住拍下的林德佳的睡相。照片拍得颇为唯美，可以看出他对林德佳的感情。
　　这些照片，林德磊已经让林德佳看过了。
　　“佳佳，看在我们真心相爱过的份上，求你，求你不要起诉我，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周华双眼通红说。
　　林德佳讽刺一笑：“什么对不起我，爱我，说得这么动听，想我不起诉你才是真正目的吧？周华，摸着良心说，如果不是我有家人撑腰，你今天会过来吗？”
　　林栋在警察局有朋友，一去报案，警察的行动相当快速，华苑小区的监控录像，周华的电子设备都迅速拿到手，周华连反应都来不及。如果林德佳要告周华，不但裸照事件能令他入罪，甚至能把小产的事栽到他头上。
　　周华怕了。
　　尽管他之前就知道林德佳有个有钱的大伯，但她的父母只是普通人，林材只是一个小保安，所以周父周母，包括周华都没有把林德佳的家庭放在眼内，以为胡搅蛮缠、暴力威胁能逼林德佳屈服。只要林德佳嫁给他，生下他的孩子，周华有的是时间慢慢哄她。可惜最终没有成功，还让林德佳捉住了把柄。
　　正如林德佳所说，如果不是林栋有关系，迅速出手整治他，周华不会来医院求林德佳，因为他觉得她令他丢尽颜面，把他心底深处最低劣不堪的一面诱了出来。他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再多爱情也没有男人的尊严和实际利益重要。
　　这就是现实。
　　面对林德佳时，周华还是选择了动之以情，把所有责任推到周父周母身上，希望林德佳能心软放过他。
　　可是当初所有人都认为周华只是犯了一点错，值得原谅的时候，林德佳都看穿他，坚决不同意和他继续在一起。何况是周华原形毕露的现在？
　　所以无论周华如何跪地磕头，声泪俱下，林德佳都不为所动。
　　“你到底想怎么样？”周华已经放下自尊哀求了，但林德佳始终冷着脸，油盐不进，他心里升起恼怒。
　　林德佳看着他扭曲起来而不自知的脸，疲累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她的眼神变得很坚定，说：“你辞职吧。”
　　“什么？”周华脸色一变。
　　“你辞职吧。别再让我看到你。”林德佳冷静说。
　　“可是……”周华怎么甘心？他在公司打拼了好几年，好不容易站稳阵脚，有了现在的成就。现在林德佳一句话便抹杀了他的一切！
　　林德佳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悄悄接触了好几家猎头公司。”
　　周华脱口道：“你怎么知道？”随即表情转为懊恼。
　　林德佳冷冷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因为她表现出色，她的上司非常器重她，拿她当弟子培养。周华的事业近来得到那么大的提升，其实有些沾了她的光。他接触猎头公司，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公司的高层耳目灵通，怎么可能真的没发现？只是人员流动是常态，周华的能力也没有出色到令公司愿意花大价钱挽留的地步，所以他们当做不知道。
　　她的上司事前已经提醒过她。是她蠢，认为这和他们的婚事没有关系，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周华总是强调周父周母认为她的性格太强势，是不是其实在他心里，他也觉得她的性格太强势，所以总想压她一头，希望她让步、屈服？他想离开公司，是为了证明没有她的帮助，他也能闯出一番成绩？
　　周华问：“不能换一个条件吗？”他确实想离开现在的公司，但什么时候离开，他想自己决定。
　　林德佳说：“不能。”撇开感情因素，她冷静理智得可怕。现在的公司是她准备大展拳脚的地方。出了这样的事，公司里有她，就不能有周华。
　　事已至此，再无回旋的余地。周华一咬牙，道：“好，我辞职。你放我一马。”
　　林德佳说：“放心吧，我只是不想看到你。”
　　周华冷冷说：“你以为我还想看到你吗？”
　　林栋等人对林德佳的处置没有异议。条件一说好，他们便压着周华出去。
　　连周梅都跟出去，临走前对林婧说：“小妹，你先帮我看着佳佳，我去去就回。”
　　林婧看着她眼里难以掩饰的戾气，轻轻点头：“二嫂，悠着点……”
　　周梅扯扯脸皮，转身出去了。
　　林德佳靠在枕头上，对周华接下来会受到的皮肉之苦漠不关心，说：“都是姓周，之前我妈多喜欢周华啊。”
　　曾经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痛恨。女儿被欺负成这样，连一向老实本分的女人也坐不住，不出这口气难消心头之恨。
　　林婧叹息，安慰地握了握林德佳的手。
　　林德佳幸灾乐祸的表情一点一点收起来，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渗出来，黯然说：“我是真的爱过他……是不是爱情碰上现实，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周华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然而，这个问题林婧也没有办法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