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内外交困
凤凰面具 by 蘑菇
2021-9-19 21:31
算账是小骗子基本功,他盘算几下确实没有拒绝的本钱。
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看看表还不到十点,干脆脱光衣服到卫生间冲凉。
清凉的水丝,轻轻冲在小骗子的身上,他已经无可躲避。
问题是,谁让柳曼湘去找史密斯谈判收回梅花玉印?又是谁在暗中监视柳曼湘并导演出这场灾难?
老骗子已经说得很客气了,小骗子搞出的两宗是非,到现在同时爆发出来,就像两把双刃剑,一起砍向他自己。如果这两件事处理的不好,不只是他自己要受到惩罚,连祝门也要跟着他受牵连,也许会面对江湖道和现实社会的双重追杀。
还没等他想清爽,电话又来了。
十点半,海洋医院的中层以上干部都坐在会议室,吴瞻铭主持会议并介绍昨晚的大致情况与病人如今的状况。
市委市政府、区委区政府、卫生局、外事办、公安局、公安分局都有领导列席;欧阳凡院长也来了。领导们都表示全力支持医院的工作,请医生们放下包袱。公安局领导说:为了轻装上阵排除外界干扰,请各位医生、专家、教授、主任先把手机交出来。
王觉非要求各科室主任亲自担任各自负责病人的主治医生,务求不出一点意外,保证病人尽快恢复出院。
最后,卫生局甘局长宣布成立应急小组,由他亲自担任组长,王觉非与欧阳凡出任副组长,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医学院那边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持。
应急小组成员由海洋医院资深医生组成,引人注目的是,网络信息中心的李想李主任也被提名担任副组长,他是应急小组内年纪最轻,职称最低的一个了;还好了,李主任虽然年轻,职务却不算最低的。
王觉非心里还是有数的,能进入应急小组的都是各科室的精英,他们虽然大多不担任行政职务,医术都是顶呱呱。
最危险的病人有两个,史密斯和柳曼湘,他们虽然都下了手术台,目前的情况尚属稳定,但随时可能有危险。
这样的会议上,祝童没有发言的资格,也没必要;大家都明白,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表明一个姿态,让各方面都有个说话的机会;事后总结的时候表功,或病人出了什么意外,大家都好说话也好交代。
瞧,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也表示了足够的重视;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病人还是不治身亡,只能说他命该如此。医生不是上帝,医学,本就是充满风险和挑战的科学嘛。
散会前,市政府与公安局再次发出警告:防火防盗防记者,未经允许,任何人也不许对外透露病人的情况。所有消息,都要从不定时新闻发布会——这个唯一的管道对外公布,王觉非院长和政府相关部门发言人将联合主持发布会。
看来,“10·9事件”的影响确实很大。
中午十二点,“10·9事件”第一次新闻发布会在海洋医院小会议室举行,祝童观察到选择小会议室是门很深的学问。
守在外面的媒体记者有几百人,能被允许进入小会议室的不过三十人。看样子,都是些有影响的大媒体,国外的洋面孔与国内各占一半。
祝童是应急小组副组长,被发放了特别通行证,这又是件很严肃的事;高干病房楼门前有警官和医院保卫处的干事联合检查证件,没有通行证的不允许入内,有通行证不是本人的马上拿下。
凭着特别通行证,祝童顺利进入高干病房楼,先到史密斯那里晃一圈。
史密斯还没醒,祝童用探针拨弄几下阴囊,无奈的发现狗皮膏药正在发挥作用,史密斯的阴囊竟然开始消肿了。好像昨晚泌尿科主任说过,今后三天内是史密斯最危险的阶段,如果那个部位不能消肿,就要考虑再次开刀,切除病变部分。
柳曼湘醒了,苍白的小脸枕在洁白的枕头上,可怜巴巴的;看到祝童进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柳希兰作为她的家属,被允许陪护在病床前,祝童估计,她应该就是出面谈判的人了。
但是,走廊两端都有警官,史密斯的门前还有专人守卫。暂时,祝童可想不出什么办法,帮助柳希兰进入史密斯的病房。
丹尼·罗尔森身体素质不错,恢复的很快,罗尔森夫人看到年轻的李主任两眼放光,带着可爱的小天使迎上来说着感谢的话。
罗尔森知道如果不是这位神奇的中医师,自己的颅骨也许将被打开。他仍然趴在病床上,喉部还有伤,只能用眼神对祝童表示真诚的感谢。
罗尔森太太肚子凸起,果然怀孕了,这让祝童有些愧疚。她三天前才来到上海,还没欣赏到上海的美丽繁华,先要面对一场灾难。
保罗块头最大,右眼球被摘除使他变得脾气暴躁,看到医生进来大声叫嚷着,咒骂中国人都是无耻的……
祝童已经知道打伤柳曼湘的就是他那双铁拳,在门边冷冷的看着他发怒,如果身边没有人,龙星毫已经刺进他另一只眼睛。柳希兰已经发誓,要砍断他一只手,祝童没理会这只意大利盾牌。
西蕾娅在下午一点开始第一次发作,她扯去身上的所有衣服,疯狂攻击面前的任何一个人。祝童赶到时,西蕾娅四肢被牢牢捆在病床上,已被注射镇定剂。她的眼睛里,依旧闪着狂躁的光芒。
皮肤科主任丁博士受到的攻击最严重,左前臂严重挫伤,衣服被撕出几出大洞;护士们在远处议论着,不敢相信西蕾娅窈窕的身体内竟然埋藏着那么巨大的力量。
祝童没看到西蕾娅发作的样子,作为应急小组的成员,只有这时,他才有机会按住西蕾娅的脉搏。
蝶神又一次闪出印堂穴的黑雾,警惕的主意着西蕾娅的胸口;祝童断定,古怪就在那里。只是,他不敢轻易试探到底是什么古怪,做骗子不能有太强烈的好奇心,既然没权利解除西蕾娅的痛苦,暂时最好别了解太多,免得睡不着觉。
走出西蕾娅的病房,迎面就是个惊喜。就如不喜欢意外一样,祝童也不怎么喜欢惊喜,但看到叶儿出现在面前,小骗子发现惊喜其实还不错。
“我要求被派到这里,欢迎吗?”叶儿穿一身笔挺的警服,笑盈盈立在三尺外。
“欢迎啊,巴不得呢。”走廊里有不少医生护士,还有执勤的警官,两个人不能太过亲热。
叶儿的任务是陪在西蕾娅身边,祝童暂时没什么事,从护士站搬来张椅子陪着她坐在门外。大家都知道李主任的你朋友是位漂亮的警官,真正看到两个人在一起,小护士们……
该吃晚饭了,祝童与叶儿到餐厅,更多的目光围着他们转。
叶儿低声问:“李主任,你在医院好像很受欢迎啊。”
“是吗?都是因为你啊。”祝童毫不掩饰与叶儿的亲密,伸出手撩起她额前散发;“不过,我更喜欢长发的叶儿。”
耍这点小心机实出无奈,叶儿也如他判断的那样,更关心起自身问题。以前那长长的秀发自从在南京封闭训练时被剪去就一直也没留起来。北京的学习也很辛苦,留短发方便些,她已逐渐习惯了。听到爱人说喜欢长发,叶儿就开始想:什么时候才能再长出以前那样的长发飘飘。
吃完饭,叶儿还有点时间,让祝童带她去看看苗苗。整整一天,海洋医院上下都围着“10·9事件”受害者转,祝童也一样,没时间问苗苗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
还好,李主任的面子不小,熊主任为苗苗指定的主治医生比较负责,苗苗的术前检查没有因为“10·9事件”而停顿。
结果比祝童估计的要乐观,苗苗的手腕如果尽快接受手术,有可能恢复70%功能,她还在生长发育旺盛期,身体的自我修复功能足以弥补很多遗憾。
祝童没有和主治医生商量手术时间和方案,不是不相信他,为了对苗苗更好,他想让郑书榕主刀苗苗的手术。
叶儿要到西蕾娅门前守着,应急小组没是什么紧急状况,祝童还是很清闲的,就陪着她站岗。
西蕾娅安静了,祝童对叶儿说起她背部的天使纹身,叶儿又开始为萧萧担心。
担心一会儿外人,不知想到什么,抬头凝视着祝童的眼睛:“李想啊,你想过没有,很多事都和你有关。”
“什么事?”小骗子心里一惊,好在,久经训练的神经足够坚强,勉强没露出马脚。
“上午首长让我整理资料,发现一件很蹊跷的事。这次事件有两个跟关键的帖子,其中一个来自日本,一个来自新加坡。他们对史密斯先生都有足够的了解,应该不是普通人。史密斯是金融家,能与他交往的非富则贵,应该都是有钱人。那些人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只有一个可能,他们都和史密斯有冲突,他们要借这件事打击史密斯。在日本,史密斯曾经和井池财团合作,后来突然退出了,首长认为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新加坡的龙邦投资机构最近和在和史密斯争夺澳洲一家造船公司的控制权,他们都有理由对付史密斯先生。而你为井池财团大佬松井式先生看过病,还因为井池雪美小姐受过伤。龙邦投资的蓝湛江也和你认识。还有萧萧,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骗子做出茫然的表情,心里剧震。
不只是为了叶儿能把一切联系起来,是因为叶儿能得到如此详细的资料。
王向帧究竟要做什么?怎么会收集到如此详细的情报。叶儿说的这些事,一般人别说知道,连听说都不可能;更不可能汇总到一起,并和自己联系起来。
叶儿,不是在试探自己吧?祝童有拔脚开溜的冲动,叶儿又说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在日本被枪击也许是史密斯在背后捣鬼。我只是想提醒你,今后和他们交往注意点,这几天不要接触史密斯先生,最好不要进出他的病房。”
祝童呆呆的看着叶儿,他根本就没对她提起过自己受的是枪伤,世界上知道那件事与史密斯有关的,不会超过十个人;而叶儿是怎么知道的?
“噗哧”一声,叶儿笑着把手在他眼前晃动几下:“呆子,傻了?”
“哦,不是,太突然了。”
“李想啊,首长对史密斯的一举一动都很注意,这几年很多他们这样的人把钱从地下管道进出上海。中国的经济还很脆弱,与那些历史悠久的金融集团相比,我们从经验、对规则的理解到实力都处于绝对下风,他们的很多花样听都没听说过。过去的十年,我们已经吃够了这方面的亏。我知道你不爱钱,你是个好医生。”
“谁说我不爱钱?我们还要买房呢。”祝童推推眼睛,装出一副财迷像。
无奈,他装财迷不怎么像,落在叶儿眼里,到很有色狼的模样。微红了脸不敢看他,低声说:
“是不是想起雪美小姐了,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听说她对李先生很有好感呢。好在你表现的不错,能抵御住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的诱惑,乖乖回到爱人身边,首长很欣赏你的勇气和……和……”
“和什么?”小骗子从震惊中清醒,叶儿的这段话表明,他们的消息也不尽详细,不知道神户枪击案的真正原因与发生在天夜牧场内的一切。
“好人啊,别逼我,和……什么都忘了。首长让我来保护病人,不是陪你说疯话。这里是医院,李主任不要工作吗?”叶儿耍赖,站起来观察西蕾娅小姐的状况,不再理会小骗子色色的目光。
“好了,叶儿,不要接近她,这个病人有暴力倾向。”祝童嘱咐她一句,起身去应急小组临时办公室,庆幸又后怕。叶儿到王向帧身边才几天,就变得如此厉害;如果能抛开感情因素和思维限制,根本不会对他说这番话。
在小骗子眼里,人不是以好坏来区分,他衡量人的标准只有两个,智力与贪婪。他以为,一个好人或智者在足够的诱惑面前,很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变成大家眼里的坏人或傻瓜;聪明人尤其容被诱惑降伏,穷人和傻瓜根本没有上当的资格,这也是祝门骗术的基本原理。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叶儿回祝童宿舍休息,小骗子却轻松不起来;来接替叶儿的,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陈镇长。
所以,祝童随叶儿回到宿舍,洗澡换衣服,主要的是换了幅淡蓝色镜片的眼镜。叶儿看不出什么,还劝祝童去配幅隐形眼镜。她哪里知道,小骗子的眼镜,本身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必要道具。
比如这幅淡蓝色镜片的眼镜,高干病房那样的全封闭室内灯光环境下,能让人产生视觉轻微的偏差,很难看清楚镜片后面的眼睛。镜架也是精心挑选的,如果只从审美的角度看,这幅镜架不太适合祝童这张脸。但是小骗子要的就是这种变形效果。
他今天肯定要面对史密斯,祝童决定找机会先与史密斯接触一下,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下,柳希兰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史密斯曾经差点要了他的命,如果事情发展到必须离开上海离开叶儿,祝童也要先把这笔帐清算一下。
眼镜准备好了,祝童拿起剃须刀刮去脸上的胡子茬;在山东,他带着假胡须,下巴也两天没刮。到上海后祝童每天都要刮胡子,这没什么奇怪的;医生需要一副整洁清爽的外表。
一想到可能要离开叶儿,祝童心里就一阵颤瑟,手一抖,下巴被锋利的刮胡刀划破一道。看着镜子内一滴滴渗出的鲜血,小骗子反而有点快意,倒是叶儿心疼,忙着用棉球酒精处理。
祝童任凭她忙活心里升起一丝信心:只要叶儿爱自己在意自己,一切还不算太糟。只是他的另一个要求就让叶儿意外了,祝童竟然要求叶儿用剪刀把他修剪发型;这个要求是如此荒谬,叶儿以为是开玩笑,笑着把他推出门外。
好在医院里有不少护士都会这个,病人手术前的准备工作中,就有这么一项;尤其以皮肤科那些小姑娘们最擅长。
所以,祝童到医院没有先去参加应急小组的例行准备会,而是跑到香薰理疗中心去,找个熟悉的小姑娘为他整理一下发型,顺便享受半小时的香薰治疗。
当他走进高干病房一楼护士站时,准备会已经进入尾声。祝童没说抱歉,他是那么年轻,在座的要么是教授级别的老专家,要么是相当级别的官员;除了王觉非与欧阳凡,没谁在意他。
所谓准备会,也就是把病人的病例拿来挨个研究,由专家们提出各自的治疗意见,以及如果出现意外情况,医生护士针对每个病人执行的最佳抢救方案。
祝童进来时,大家正在研究最后一位病人:西蕾娅·普罗尼小姐。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四位在“10·9”事件中受伤的外国人的家人赶到上海,被有关方面妥善安置在距海洋医院不远的一家宾馆内,且还有十多位将在一天内陆续到达。
西蕾娅·普罗尼小姐是唯一的例外是,她没有家人,准确的说应该是没人能提供西蕾娅·普罗尼小姐家人的联系方式。
基普森经济研究中心本来就是个美国皮包,而所谓的上海办事处的员工档案内,根本就没有西蕾娅·普罗尼小姐的名字和相关资料。西蕾娅入境用的护照,经有关方面多方验证,被证明是假的。
这个信息应给属于机密,由一位相当级别的官员口头通报给应急处理小组的人知道,并且还要求保密,绝对不能外传。原因是西蕾娅·普罗尼小姐的病情很复杂,今天早晨,精神病院的专业医生来为西蕾娅做检查,正遇到她发病。所以,西蕾娅·普罗尼小姐理所当然的被认定为精神受到严重刺激,诱发心因性精神障碍。西蕾娅有严重的暴力倾向,神智不清乱砸东西,发病时会攻击身边的任何人。
但是,精神病院的医生再次为西蕾娅注射的镇定剂竟然不起作用;使用太大剂量的镇定剂是有危险的,没人能承担那样大的责任,现在只能把她捆绑在病床上。
祝童翻看着西蕾娅的病例,对专家们的分析一点兴趣也没有;老骗子说了,有人在西蕾娅身上动了手脚,那么,他们这些人以现代医学为基础的分析根本就不着边际。只是,小骗子很好奇,什么东西能把一个活人变成精神病?
看病这样的事,上级领导表态,下级喊口号、下决心是没用的,一切都要从实际出发;应急小组讨论不出好办法,大家决定去看看西蕾娅·普罗尼小姐。
西蕾娅刚从狂暴中安静下来,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现在看去,目光呆滞表情茫然,她是那么无助与惶恐。
祝童与吴助理一道走在应急小组最后;他远远的看到陈镇长坐在西蕾娅病房的门前,装作没认出来。但是陈镇长认出他了,笑着打招呼:“李医生,好巧啊。”
“您是……对不起,看我这记性,陈……”小骗子摆出书呆子模样,推推眼镜。
“陈仕新,医生最辛苦了,要操心你们多病人的生死,记不清很正常,如果不是苏小姐,我也不会对李医生有如此深刻的印象啊。您应该知道,苏小姐是多么优秀。”
陈镇长口才很好,轻巧化解掉自己的尴尬;祝童和他握握手,介绍吴瞻铭与他认识,就走进西蕾娅的病房。
他对自己今天的状态还是很有信心的,熟悉的同事看到他,只会感到李主任身上的书卷气浓了那么一点;这在一个医生来说很正常。但是对于一个不熟悉的人,这么一点改变能产生很大的变数。至少现在看来,陈镇长还没产生疑心。
西蕾娅身上的古怪到底在哪里呢?祝童站在病房一角感受着、探寻着。
蝶神又一次扇动翅膀,它略显紧张,祝童感受不到蝶神的全部感觉,想起师叔为自己看病时的样子,悄悄抽出龙星毫,汲取一点黑雾在胸前画出一个小小的“查”字。
西蕾娅的身体有闪电般的瞬间在祝童眼里变成透明,蝶神激烈舞蹈着,祝童一阵头晕目眩,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涌出一个概念:蚕蛊。
第十五卷 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