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面具

蘑菇

都市生活

车过徐州,窗外的颜色方始变化,绿色更翠,更多水润光泽;沿途村庄建筑的格式也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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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红云天风

凤凰面具 by 蘑菇

2021-9-19 21:31

  梵净山红云金顶。
  叶儿站在天仙桥上,眼神空茫而痴迷,凝望着遥远飘渺的东方。
  临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在她背后燃烧着最后的灿烂,一群归鸟着从高空飞过。
  峡谷里的风卷起片片云雾,激烈的冲击着红云金顶上的所有人。
  井池雪美小姐原本也站在这里,这时,已经主动下去了。她受不得金顶风云中的温度剧烈波动。
  叶儿却感到心旷神怡,迎着浩浩天风,她踮起脚尖缓缓抬起双臂。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迎风飞舞的蝴蝶。她的脚尖在天仙桥上轻点,身体真的在上升。
  她已经飘起来了……
  曲奇的感受与他的人一样,很实在。看到叶儿闭着起眼睛沉醉的样子,仿佛随时可能随风飘出红云金顶。曲奇急忙挥出一根黑索,缠住叶儿右脚。
  叶儿今天穿了一条灰色牛仔裤,上衣是一件宽大的休闲衫。烈风卷动,将她的衣衫鼓动起来,两条修长的腿在空中虚踢,似要挣脱黑索的羁绊顺风而去。
  又一股疾风卷着的更大的云雾袭来,红云金顶整个被吞没了,叶儿的身体完全隐没在云雾中,曲奇手里的黑索被拉得笔直。
  “苏警官,苏小姐。”曲奇焦急的喊道。
  “韩湘子”和“铁拐李”分列天仙桥左右,木长老在弥勒殿附近,听到曲奇的叫喊,才发现叶儿身上正在发生的奇迹。
  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飞起来,红云金顶上的风虽然剧烈,可还没到能把人吹走的烈度。
  韩湘子要去帮曲奇,木长老的拐杖点在他肩头;低声道:“都不要动,这阵风有古怪,谁也帮不了她,只能看她自己如何选择。”
  “铁拐李”已然发动了,他距离曲奇最近,铁拐勾住天仙桥上的铁索,运力上冲,半个身体已没如云雾中。
  叶儿恍然未觉自己正处于一个及其危险的境地,她虽然闭着双眼,千里之内的风起云涌尽在感知中。远方起伏的山脉中回荡着一个恢宏的声音:“瑟瑟天风,千山狂歌,莫回首,正逍遥。”
  她已然忍不住想随着天风的牵引去看个究竟,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千山之中吟咏这令人怦然心动的歌谣?去体验乘风飞翔的逍遥。
  可是,脚上的黑索牵绊着她,她忍不住想解开羁绊。
  正此时,一曲清亮的笛音从天际降下,叶儿猛然从幻境中惊醒,气息一乱,身体又有了重量。
  她看到了“铁拐李”痛苦的表情,看到周围的云雾激荡成两团,绞缠争斗着逐渐分开。
  “嘭!”的一声,天仙桥上大震;叶儿牵着“铁拐李”重重地跌落尘寰。
  铁拐李似梦似幻,喃喃的念着:“瑟瑟天风,千山狂歌,莫回首,正逍遥……让我去,让我去。”
  “你听到了吗?”叶儿好奇的看着曲奇,曲奇摇头:“苏小姐,刚才太危险了。”
  “你们听到了吗?”叶儿又问木长老和“韩湘子”。
  “苏姑娘听到什么了?”木长老问。他正把一枚银针刺入“铁拐李”顶门,安抚他浮动的魂魄。
  “瑟瑟天风,千山狂歌,莫回首,正逍遥。”一个清朗的声音猛然响起,凡星道士坐在弥勒殿顶;“苏姑娘灵性非凡福缘深厚,‘铁拐李’差得太远,如此天音,非他所能承受。”
  “你听到了?”叶儿脸上现出愉悦的表情。
  “托苏姑娘之福,凡星得以一窃天机。”凡星跳下弥勒殿,来到木长老身边躬身道:“师祖,弟子心中有惑。天地玄黄之外,可有另一宇宙?”
  “《淮南子》有解,曰:‘上下四方叫作宇,古往今来叫作宙’。古往今来,多少人聆听到来自自然的启示,在天地中探寻宇宙的边际,试图挣脱羁绊进入天道,可真能踏出那一步的微乎其微。如令师竹道尊,去了就不再回来。要寻找答案,只能靠你自己。”
  “弟子总感觉此处有仙师的气息,每次试图远离,无论走多远,最后发现,还在附近游荡。请问师祖,这是为何?”凡星的腰更低了,几乎触到木长老的步履。
  “登仙之处必是福地,前人福地未必是你的福地。苏姑娘的福缘只有她能受得,你和铁拐李私窃天机,当真是罪大恶极。”木长老含笑道。
  “谢师祖,弟子懂了。”凡星起身,再恭两恭。
  叶儿却不明所以,最近几天,她一直和曲奇、木长老、八仙混在一起;没少缠着他们询问祝童的往事,对春节时祝童与索翁达活佛的那场较量感由其兴趣。竹道士登仙的事,只是偶尔听他们提起过。在她想来,竹道士当然是死了,也许是跳崖摔死了。
  可是现在,聆听过天风内的天音,叶儿开始怀疑过去是不是太过理智了。凡星的意思是,她刚才感受到的是竹道士与索翁达争斗时留下的信息。
  “长老,竹道士真的登仙了吗?”她好奇的问。
  “孔子曰: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六合者,谓天地四方也。六合之外,谓众生性分之表,重玄至道之乡也。万物皆有灵性是一种自然存在,并没有高下之分。姑娘如今,当明白这些前人所言非虚。”木长老意味深长的看着叶儿的胸口,说。
  “谢谢长老。”叶儿毫无被轻薄的感觉;她知道,木长老目光所致,是蝶神存在的位置。这些天来,她一直在适应蝶神。关于这个小精灵,祝童并没有给她多少具体的指点。在从小浸润在祝门奇书的祝童看来,所谓蝶神并非什么高级东西,只是处在愚昧之中的人对那类的存在缺少理解罢了。
  可是叶儿一直是个纯粹的唯物主意者,任何存在在她这里都需要有一个可以理解的合理解释。木长老的那句“六合之外存而不论”点醒了她,以有限的科学去解释无限的未知,是一件艰难而自找自寻烦恼的事,承认存在才是合适的态度。
  木长老将目光从叶儿身上移开,怜惜地拍拍铁拐李,道:“福缘天成,可惜苏姑娘是女儿身。”
  “女儿身怎么了?”叶儿嗔道。她没感到自己有什么变化,可是红云金顶上的所有人都看到,叶儿脸上多了几分难言的神采。
  “老道是可惜,仙姑无缘与苏姑娘同行。如果这痴汉也是女儿身,一定受益匪浅。”
  “何大姐的伤好些了吗?”叶儿信了木长老的托词,关切的问。她从曲奇那里知道了发生在文峰观的那场奇异的争斗,对为了救自己受伤的“何仙姑”充满感激。
  “就快没事了。谢苏姑娘挂怀。”
  “该说谢的是我。房子修好了吗?要花不少钱吧?”
  木长老被叶儿的天真感染,跟着道:“是啊,花了不少钱。不过祝师兄对我们的帮助更大。”
  “您为什么叫他师兄?祝童啊,他还很年轻啊。”叶儿对神秘的江湖充满了好奇,特别是江湖人物彼此之间的称谓。
  木长老看看“韩湘子”,意思是让他解释。可“韩湘子”也曾被叶儿奇怪的问题搞得头晕脑涨,立即背起“铁拐李”顺铁索而下。
  “附近不安稳啊,天要黑了。尽快下山去吧。”凡星远眺向金顶上空的天风红云,悠然道。
  话音未落,红云金顶猛地一暗;最后一抹夕阳隐没入地平线之下。
  “不安稳是什么意思?莫非有人来打架?”叶儿挽起袖子,做女侠状;“祝童说,你们都是高手,我也是高手。只要和你们在一起,没人敢找麻烦。”
  “不知道是不是来打架,路上有几个人,有点麻烦的是,她们也是女人。”凡星说。
  “下山吧。”木长老皱起眉头。
  江湖本是个男人的世界,可他们都对出现在江湖的女人有几分顾及。寻常的女人不会出来闯江湖,敢走入江湖的,无一不是厉害角色。比如祝红,比如缘寂师太,比如烟子和云佳法师,还有八品兰花的姐妹们。
  上山容易下山难,最难的是井池雪美小姐。上山时还好些,她从小跟着野村花海练过些基础养身功,在牧场时常策马驰骋,本就有不错的基础,加上提着心劲与叶儿一较高低,走那万步云梯时还能与叶儿并肩。
  可那也耗费了她太多的体力,要不然也不会受不得红云金顶的烈风躲到蘑菇岩下。
  下山时,井池雪美再也不与叶儿比。她左半个身体依在川中宏,右半个身体依着曲奇,两脚几乎悬空,话也少了很多。最后,干脆让川中宏和曲奇轮流背着。理由很充分,上山时,她那双娇贵的脚板上,磨出了几个水泡,粘地就疼得厉害。尽管木长老已经给她用了上好的上药。
  五月的梵净山繁花似锦,即使是夜行,也随处可被连绵不绝的花香相遇。
  不知何时,月亮已挂上山头,叶儿现在的视力极好,月夜对她几乎没什么影响。一路上,随手采了不少鸽子花,大部分都被她含在唇边,不知不觉就被吃掉了。
  叶儿颇有些不好意思,祝童说过,会比较喜欢吃些花啊草的什么的。她本来还不信,人怎么能吃那些东西。几天下来,叶儿实在忍受不住鲜花的吸引,吃下去的花比饭多。在凤凰城,花多在花店里,且价格不菲。梵净山就是个大花园,她再也忍不住了。
  万步云梯,每隔一千步都有石碑。
  初下山时,众人还提着小心,走过八千步、五千步石碑,没有出现异常现象,空旷的梵净山似乎就他们这一对游客。间或有夜莺飞过树梢,白天喧闹的金丝猴早不知去哪里了。
  过了三千步石碑,山下的灯火已隐约可见。
  两千四百步石阶处有间客栈,正卡在石阶的弯处。
  客栈里黑黢黢的,门前的吊廊下坐着两个黑影,都举着长长的烟袋。
  幽幽烟火,映出两张女人的脸。都是四十上下年纪,脸上的肤色与皱纹表明,她们都是辛劳孤苦的农妇,或者……
  前面探路的是“韩湘子”与“曹国舅”,道宗八仙之中,随木长老上山的只有他们和铁拐李;另外几人已回巫山,参与文峰山景区建设的前期工作。
  “道宗借道,请朋友行个方便。”“曹国舅”在客栈外十米处站住,抱拳道。
  “咱们也是客。该走就走,没人拦着你。”靠外的女人把烟嘴移开,指着曹国舅身后的叶儿冷冷地说;“臭男人走的越远越好,她留下。”
  “你们是何来历?”“韩湘子”眉心一挑,拦在叶儿身前。
  “私人恩怨,与外人无干。”另一个女人站来,凶巴巴的说;“我们家有个兄弟看上她了,这辈子非她不娶。我们家八代单传,如今是姐妹八个守着一颗苗,当姐姐的替弟弟找媳妇,该不该?”
  “请问,那颗苗是清洋家哪位儿郎?”凡星站在叶儿右侧,朗声道;“江小烟姐在哪里?她何时出面?”
  “认出来了?”女人撇撇嘴;“看上她的正是江小烟,五品清洋现在的当家人。这样的身份,不会辱没她吧?”
  “烟子姑娘也是女人。”曲奇接口道;“莫非……不对不对,她就是女人。”
  “烟子也是你这个臭男人能叫的?”第一个说话的女人暴怒了,挥起烟袋砸向曲奇。
  曲奇扽出逍遥棒,堪堪架住烟袋。只是,架住烟袋并没能保证他的安全,烟锅里爆出一团炽热的火花。曲奇没有在意,十几颗火花落在他肩膀、手臂上,“噗!”地发出几点幽绿的光,空气中随即飘出异味。
  众人没想到女人如此凶狠,一言不合就突然发动袭击。看到曲奇受伤,几乎同时动起来。
  凡星第一个反应过来,墨玉竹笛击在石阶旁的小溪内,激起一大团水花罩住曲奇。
  “曹国舅”的玉板、“韩湘子”竹笛分别功向一个女人。
  可是,两个女人并不招架,挺着胸膛让他们打。
  玉板和竹笛几乎同时停住了,一个指在胸前,一个指在咽喉处,距离不过寸许。
  “打啊,杀啊。”女人咆哮着,并且主动凑上来。
  “韩湘子”和“曹国舅”被逼得不断后退,他们可没遇到过这样的女光棍。
  两只烟袋又挥舞起来,搂头砸向“曹国舅”、“韩湘子”。
  这一来,众人总算明白曲奇为什么中招了。不是她们高明,而是她们的修为太浅薄。
  “曹国舅”和“韩湘子”一样,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有多次机会击倒对手,可每次都在最后关头停下了。两个女人根本就不躲不闪,似乎很乐意被打倒的样子。
  “打啊。有什么不敢的。”井池雪美已经从川中宏背上下来,与叶儿站在一起,愤怒地说。
  “老娘一没钱,二没男人,早就活够了。你个小娘皮,老娘还看不上你呢。”“有种就杀了我,早死早脱生。下辈子做个男人,干死你个东洋货。”两个女人丝毫不惧,夹七夹八的骂着。
  井池雪美气得直哆嗦,踢一角川中宏:“你是聋子吗?”
  川中宏呀一声,两手前神甩出两只四棱飞镖。
  这时,才看出两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女光棍,而是身手敏捷、很识相的女光棍。她们尖叫着“真打啊!”“小鬼子不要脸”同时跳出圈外消失在山林深处。
  叶儿急忙查看曲奇,木长老正给他上药。曲奇身上的衣服被烧出十几个洞,月光下,十几处伤口没有出血,也没有起泡,而是闪着妖艳的蓝色磷光。
  “这是什么?疼吗?”叶儿被吓得花容失色,她何曾见过如此阴险歹毒的伤!
  “不疼,痒。”曲奇勉强笑道。他明白,这次的麻烦大了。疼或出血都算不得什么,最怕的就是这种怪异的毒伤。
  木长老在四个伤处用了四种药,可他的神情越发凝重。四种药都没什么效果,蓝色磷光烧灼曲奇肌肤的速度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这阴火,那两个臭……女人以身为炉练出的阴毒被斜物引燃。无药可解。”木长老总算找出了蓝色磷火的缘由,却更令人绝望。
  “真的无药可解?他会怎么样?”
  “阴火无解,所有方法都是火上浇油。只能用更冷的寒露震服。只要能熄灭阴火,阴毒解起来并不难。”
  “寒露是什么?”曲奇忍着麻痒问。
  “寒露是比冰还冷的真水。”
  “哪里能找到寒露有?”这次的“韩湘子”与“曹国舅”同声问。
  “寒冰好取,纯真难得。一种是从千年冰心取得的寒冰,用真气凝练,初得的第一滴就是寒露。一种是以自身修为,采天地之精华,以真气凝练,也可得寒露。只是,必须是修炼有成的阴功才能有此效果。”
  “我来试试。”凡星站出来,墨玉竹笛点在一处伤口上。
  竹笛口先是渗出一丝淡淡的雾气,接着,凝聚起一滴晶莹的水珠,滴在伤口上。
  曲奇舒服地呻吟一声,那处的蓝色磷光熄灭了。
  井池雪美惊奇的看着竹笛,没有药,只滴出水滴着就能疗伤?旁边的小溪里有很多水呢?
  几天来的经验告诉她,在这些人面前不要乱讲话。
  十几分钟过去,凡星熄灭了八处磷火,到第九处时,已经很勉强了。曲奇身上有大小十五处伤口,余下的六点磷火,已烧出核桃大小的伤口。
  “苏姑娘,该你了。”凡星脸色苍白的拭去额角的汗水。
  “该怎么做?我不会啊。”叶儿尴尬的说。
  “你只是没做过。”凡星用竹笛指指叶儿腰间的布囊;“用它,你一定行的。”
  布囊里装着祝门三宝之一的凤卓青羽,叶儿打开布囊,将凤卓青羽握在手中;“该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人知道。你可以给他打电话。”
  叶儿猛然醒悟了,祝童不是号称“神医李想”么?他一定有办法。
  “可是……”叶儿拿出手机,新的问题又来了:她不知道祝童的电话号码。
  前一段时间,祝童为了躲避追捕,已放弃了常用号码。他身边有很多手机很多卡,每个都不会使用一次以上次,几乎是用一个丢一个。
  叶儿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难题只有她能破解,周围的人都帮不上忙。
  叶儿首先拨通的是黄海的手机,知道祝童在佳雪花园。又拨通了陈依颐小姐的手机,得到的消息是她没在佳雪花园,而是在“东海骑士”号游艇上。
  不过,陈依颐给了叶儿另一个号码,美女记者欧阳小姐的手机号码。陈依颐说,最近两天,祝童一直和她在一起。
  叶儿心里虽然有几分不快,却没想太多,她相信祝童。
  上海的夜晚比梵净山要早一个多小时,佳雪花园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海皇娱乐的工作人员在大厅的一角装饰出一处淡黄色基调的现场舞台。
  朵花坐在舞台中央的一台硕大的根雕茶海的主位,背景墙是一副凤凰城的水墨山水画,重点是沱江两侧的吊脚楼。
  左侧上方是祝童写就的四个俊秀飘逸的草书:凤凰清谈。
  廖风穿着一袭青色唐装坐在朵花左侧,架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摇摆一副折扇。俗话说,人靠衣装。原本斯文的廖风被这套行头衬托得,很有几分饱读诗书的风流才子相。
  李正勋坐在朵花右侧,西装笔挺,神情木讷而严肃。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留在中国。
  因为李正勋的改变,原本计划中的小丑就不复存在的;使得网站的年轻人们颇有微词。还好,他们的老板很讲道理,看在钱的面子上。为了这次视频转播,祝童可是花了大价钱。
  从现场效果来开,朵花与廖风的表现都差强人意,出现了不少诸如忘词、冷场、前言不搭后语之类的场面。
  还好是录播,每次出现卡壳的事故,欧阳小姐都会喊停,然后是重来一次。
  这使得表现最好的李正勋很有点不耐烦。意料之外,坐在嘉宾席上的几位专家学者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每次停顿,都会给廖风提供一些很有创意的妙语或新视角。
  当然,这些新视角无一不与今天的主题有关。比如有位专家就提出了一个令现场的所有人长时间鼓掌的论点:泡菜与大韩民族偏执狭隘性格的关系。
  与网站做节目有一个好处是,什么难题都能得到现场解决。
  专家席面前当即就摆出了一串答案,经过他们的甄别与选择,泡菜被列出了三种罪大恶极的罪行。
  其一;泡菜当中含有一种叫做亚硝酸盐的东西,长期摄入有极强的致癌效果。
  其二;亚硝酸盐能损伤大脑中枢及周围神经系统,引起儿童多动、注意力不集中、学习困难、任性冲动、脾气急躁。成人后,容易形成偏执、自私、傲慢无理等不良性格。作为一个以泡菜为最佳食物的民族来说,是一场悲剧。
  第三条比较牵强,李正勋提出抗议,欧阳小姐也表示不可接受。
  但是,大家都认为很有创意,特别是年轻人们;最终达成妥协,行成一个比较含蓄的版本,为:泡菜的好坏与泡菜罐有直接关系,罐子是一种自私自我的封闭容器,长期食用这种容器中的食品,对人的性格有暗示作用。容易形成一种诸如你的是我的,我的也是我的,好东西都是我的不良毛病。
  另一个与罐子的特点易碎与神经脆弱的关系的论据被欧阳强力否决了,祝童与大家一样都有几分遗憾。
  与欧阳小姐坐在一起的还有日本职业主持川上沙子小姐,她本不该在这里,但是朵花需要一个老师,祝童提前把她请来了。
  川上沙子是最专业的一个,她只对灯光、摄像、拍摄角度对播出效果的影响之类的技术问题感兴趣,被她折腾的最厉害的是朵花。
  拍摄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一小时的凤凰清谈才录制的可供后期编辑制作的效时间不到十分钟,朵花已经被她教训哭两次了。
  祝童、凡心道士与蓝湛江没有在现场,他们在房间里看直播,只是观察。
  凡心觉得廖风的状态太放松了,也许是被现场气氛感染。他出去了一趟,提醒廖风注意控制语言节奏。回来时,手里还多了部精巧的蓝色手机。
  “欧阳小姐说苏小姐的电话打到她那里了。”
  祝童接过一看,也是叶儿的号码,连忙放到耳边。
  “叶儿,刚才……你说什么……”凡心看到,祝童的表情从轻松变成冰冷,脸色铁青。
  他站起来关掉监视器的声音,房间里马上安静了。
  蓝湛江与凡心隐约能听到手机里叶儿急促的声音,遥远的湘西,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发生了。
  梵净山万步天梯,曲奇已经陷入昏迷。
  叶儿拨通了欧阳小姐的电话,开始是没人接,后来有人接,但是没说两句就挂断了。
  叶儿焦急的再次拨通陈依颐的电话,陈依颐听出叶儿真的有事,连忙打电话给佳雪花园的门卫,让门卫通知欧阳小姐接听电话,如此一耽搁,浪费了二十分钟的宝贵时间,曲奇身上的六点磷火变得有拳头般大小。
  凡星休息一会儿,看曲奇实在是痛苦,忍不住再次耗费功力。可是这次,他的努力不仅没有效果,墨玉竹笛却断了,凡星也由于耗力过甚而伤了脏腑,吐出一口血。
  祝童知道现在急不得,让叶儿把电话给木长老,由他描述出曲奇的症状。
  木长老说,曲奇是受不住身上难忍的瘙痒主动昏过去的,暂时并无大碍。只要能熄灭阴火,他就能解去阴毒。
  祝童这才放心,请木长老把电话给叶儿。他如果在现场的话,用龙星毫炼化真气就能熄灭阴火,可是叶儿……他斟酌了又斟酌,才确定了思路。虽然有点冒险,可事关曲奇的生死,暂时只能让叶儿冒险了。
  “叶儿,仔细听的说。第一步,先调整好自己……”
  叶儿仔细听完祝童的话,就要照做,可祝童强迫她复述一遍自己刚才说的每个字。果然,叶儿有两个地方理解错了。祝童重新解释,又让叶儿把电话给木长老,对他说一遍,才允许她开始。
  叶儿缓缓调整呼吸,凤卓青羽虚画出一个“气”字,接着又画出个“灵”字,然后又是一个“气”字。
  如此循环往复,叶儿的动作越来越慢,凤卓青羽却开始发生异动。
  书写“气”字时,凤卓青羽笔端的翠羽膨胀成球;书写“灵”字时,翠羽凝聚如针。
  第十八次书写到“灵”字,周围的水汽似乎被引动,变得雾蒙蒙的。翠羽的嘭的一声收缩凝聚,笔尖处现出一滴晶莹的水珠。
  “长老,可以了。”祝童在电话里听木长老描述他看到的,说道。
  “苏姑娘,可以了。”木长老把曲奇送到叶儿面前,紧张的看着叶儿。
  凤卓青羽似有千斤之重,叶儿双目微启,看着曲奇的伤处,缓缓沉下。
  翠羽微微触到磷火,曲奇的肌肤上冒出一股青烟,磷火无声的熄灭了。
  叶儿微微喘息一下,再次从头开始,运转蓬麻功凝聚周围的水汽,并借助凤卓青羽将水汽凝练成比冰更冷的寒露。
  这次,叶儿写了二十一次“气”字,二十一次“灵”字,第二滴寒露才从凤卓青羽峰尖渗出。
  木长老一直关切着叶儿的一举一动,看到叶儿的脸色变得纸一般白,持着凤卓青羽的手指在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着。不由一阵心悸:叶儿现在的状况肯定凝不出第三滴寒露了。
  凤卓青羽的峰尖点在曲奇肩部最大的一处磷火处,那里的肌肤已经被烧灼出桃子大的一块,裸露出来的肌肉如婴儿般艳红,且正中的那一点在不断坍陷,很快就会烧到骨头。
  寒露触到磷火,伤处冒起一阵青烟,磷火无声的熄灭了。
  叶儿手臂轻移,准备开始第三次凝聚。
  “苏姑娘,等等。”木长老叫住她。
  叶儿好像连说话都吃力,黑亮的眸子中闪出一丝迷惑。
  “再试试。”木长老没敢让叶儿移动,抱着曲奇,将另一处磷火触向凤卓青羽。


江湖号外一:幽灵神火
  叶儿手臂一抖,凤卓青羽在曲奇的伤处触一下。
  曲奇闷哼一声,锋尖翠羽刺入肌肤,伤处渗出一股血滴。磷火没有熄灭,却被血液滋润的更旺了几分。
  叶儿微微呻唤一声,苍白的脸上闪出润红。
  木长老大吃一惊,急忙取出一粒丹药塞进叶儿嘴里,说道:“苏姑娘,不敢再勉强了,快快调息。”他知道,这是叶儿在强行压制体内紊乱的内息表象。
  “可是……”叶儿看着依旧在曲奇身上燃烧的三处磷火,再次举起凤卓青羽。
  祝童知道叶儿的深浅,在电话那端道:“先休息一会儿,我再想想。”
  空中忽然显出异象。
  莹莹月华忽然被一片深重的乌云遮盖,半空中响起一声霹雳,三道闪电劈下,接着,客栈附近就落下瓢泼般的大雨。
  凡星诧异的挣开眼,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他完全没有感觉。
  木长老狐疑的看看周围,让弟子将曲奇抱到客栈的雨廊下,招呼川中宏和井池雪美也过来避雨。
  凡星地仰头望天,任凭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将他的衣衫湿透。
  他已经很久没有淋雨了,颗颗雨滴似根根利刺,落在皮肤上激起片片白雾。凡星雕塑般坚持着,经受暴雨的琢磨。隐约可以看到条条肌肉在蠕动着,他的身体蒸腾起丝丝雾气,脸上表情纠结、扭曲,痛苦比想象中更加难以承受。
  “顺之自然,逆之自然。”木长老忽然道。
  他一直在观察凡星,对于这个竹道士唯一的传人,道宗上下都不深熟悉,却都十分期待他能继承竹道士的衣钵,成就另一个道宗传奇。他能看出凡星对雨水的抗拒,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能看出这对于他是一道关隘。
  凡星睁开眼微微颔首,身上的雾气渐渐变淡。
  诡异而难测的气氛从山林深处探过来,似乎有人隐在不远处观察着他们,随时可能发动突袭。
  川中宏挺身挡在井池雪美身前。
  叶儿也感觉到了,云梯周围十几丈外有人。不是一两个人,而是至少十个人,并且都是女人。
  一会儿,雨中传来声音,那些女人躲在远处肆无忌惮的吟唱着怪异难懂的歌谣,间或发出几声凄婉的嚎叫。
  万步云梯上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影从雨帘中冲出来。
  前面是个表情阴郁的光头中年人,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蹲在曲奇身边。
  “韩湘子”试图上前阻止,后面的年轻人道:“道兄,我是石旗门秦可强。曲老板是他的长辈。”
  木长老也认出曲老亿了,颇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曲先生,老朽无能,累曲老弟遭罪了。”
  “不怪长老,怪只怪他们太歹毒。”曲老亿放开曲奇的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祝童在那边放下一半心,手机一直处于开通状态,他听到了秦可强可曲老亿的声音,也听到了那些女人的嚎叫。
  曲老亿从木长老手里接过电话:“没关系,曲奇已经好很多了。”
  “好很多了?”祝童不用问也知道曲老亿说的并非事实;他刚想到一个制服磷火更好的办法:“曲老板,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请将电话给叶儿。”
  叶儿接过电话,仔细的听着;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不确定的问:“这样就可以了?”
  “一定行,曲奇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强。”祝童肯定的说;“快去做吧,我要和曲老板说话。”
  叶儿把手机交到曲老亿手里,面对曲奇闭上得眼睛,脸上的晕红更浓了。
  “苏小姐,您已经尽力了。”木长老很担心,劝道。
  叶儿迟疑道:“木长老,这是另一种方法,我很安全。”
  曲老亿看着叶儿的行动,不知道祝童给她说了什么。但是对曲奇的担忧让他没说什么,也忘了听电话。他刚才查看过,曲奇中的邪毒确实很麻烦。
  一道微不可察的白芒顺着凤卓青羽,从叶儿手中移到翠羽的锋尖处,在那里凝出个洁白的光点。
  叶儿好奇的注视片刻,将凤卓青羽移到曲奇胸前膻中穴,微哼一声。
  光点脱离凤卓青羽,没入曲奇体内。
  那是什么?难道这个神秘的光点也能治病?
  木长老和曲老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深深的疑惑。
  叶儿盘膝坐在曲奇身边,闭目屏息,凤卓青羽微微颤动着,在曲奇身上虚画。
  奇迹发生了!
  曲奇肩膀上最大的一处磷火爆出一朵白色的光团,周围的水汽瞬间聚集到光团周围,形成一个精巧却凝重的漩涡。
  漩涡降到曲奇肌肤上的瞬间,肆虐的磷火化为一道青烟,消失了。
  叶儿睁开眼,惊喜的注视着曲奇的肩膀,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有两处。”木长老看出叶儿大概对这种治疗方法并不熟悉,说道。
  如今最要紧的是熄灭曲奇身上另外两处磷火,至于用的什么方法,今后有的是时间请教。他早知道祝门秘术神奇,却没想到叶儿现在用的根本不是什么祝门秘术,而是蝶神。
  刚才,她用祝童教的办法,催动蝶神产出一枚蝶蛊。接着,用凤卓青羽将蝶蛊催化为一只白蝶,并将白蝶天然具备的野性凝练掉,才小心的种入曲奇体内。
  接下来的事情就全然不在叶儿的理解范围之内了。她刚用凤卓青羽引导白蝶移动到伤处,白蝶忽地跃出,在磷火上空一寸处翩翩起舞,洒下斑斑清流……
  “哦,对不起。”叶儿赫然惊醒,连忙闭上眼,凝神屏息寻找到躲进膻中穴的白蝶,引导着它到另一个伤处。
  两处磷火同样被熄灭了,叶儿擦擦额角的细汗,郑重地把凤卓青羽点在曲奇眉心。
  曲老亿目瞪口呆的看到曲奇生龙活虎般从地上跃起,木长老连忙按住他,取出几个瓷瓶处理他肩膀上的几处烧伤。
  “好痒啊。叔父,您怎么来了?”曲奇身手去抓挠伤处,木长老死死的按住他的手,道:“抓不得,会留下伤疤。”
  “没关系,俺不怕丑。”曲奇笑呵呵的说。
  “好了,曲奇已经好了!他站起来了,真的好了!”曲老亿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对着手机道。
  “不用谢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祝童紧绷的心情松弛一些,问道:“曲老板去湘西有何贵干?”
  “买木料。”曲老亿简短的回答一句,将手机递给叶儿。
  随即,看秦可强一眼,转身冲进云梯下的黑暗中。
  秦可强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凡星身边,看到曲老亿走了,对叶儿和木道长拱拱手,向另一个方向冲去。
  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幽黑中传出一阵女人的尖叫,接着就是寂静。水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提醒他们,这里刚才下了一场暴雨。
  “走吧。”凡星从暗中站起来,两眼神采熠熠,仔细观察的话,能看到流转在里面的波光。
  “恭贺道友。”“韩湘子”与“曹国舅”同属道宗,能感受到发生在凡星身上变化。
  叶儿和川中宏就差多了,他们只是觉得凡星身上多了几分难言的灵秀之气。
  “道长没事了吗?”井池雪美是感觉最迟钝的一个,却是反应最快的。
  “不敢称长,小姐叫声道士即可。”凡星撩一把润湿的长发,悠然道。
  “道士,怪怪的,道长……道士坚持的话,就叫您凡星道士。或者凡星。”井池雪美挽住叶儿的臂弯,说着话,顺万步云梯向下走去。
  这处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井池雪美身家丰厚,对自己的安全看得比一般人要重;经历过刚才的事,心里后悔不该跟着叶儿来冒险。
  一小时后,一行人在没遇到什么意外情况,顺利的抵达山门。
  凡星给叶儿个微笑,对木长老道:“长老,我要走了。”
  木长老微微颔首,叫过“韩湘子”道:“可否让他跟你历练一番?”
  “走吧。”凡星牵起“韩湘子”的手,施施然竟真地走了。
  井池雪美回望夜幕中的梵净山万步云梯,阵阵后怕,觉得自己的这次梵净山之行完全是愚蠢的决定。
  她没想到对于凡星道士来说,刚才的经历是多么的宝贵与重要;没想到对于叶儿来说,梵净山之行是她踏入江湖道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更没想到突兀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两个曲老亿和秦可强正在做的事,对江湖道,对祝童,乃至对她的命运意味着什么。
  曲老亿从一间饭馆里走出来,招呼道:“各位饿坏了吧,饭菜已经点好了,请进。”
  感到饿的大概只有井池雪美小姐,可她却是表现得最端庄的一个。
  木长老带头,几个人步入饭馆。
  “仓促了,只是些山野小菜。各位包涵,随便用点。”曲老亿大概包下了整个饭馆,厅堂里只摆下一个饭桌,上面是热腾腾的饭菜。
  “多谢曲老板操心。”木长老拱拱手,当仁不让的坐上首席。
  井池雪美很自然的做到木长老左侧,叶儿坐在木长老的右侧,别的人也很快找到了自己位置。
  “曲奇,你替我好生招待大家,不够的尽管让他们上。”曲老亿看大家坐好了,对叶儿道:“苏小姐,请您到里面来一下。”
  不知为什么,叶儿心里对这个光头汉子有几分戒备,她看看木长老和曲奇才站起来,随着曲老亿走进饭馆唯一的一个包间。
  关上包间门,曲老亿好像换了个人,脸上的阴郁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在这张饱含关爱、怜惜、感激的脸上从未出现过那样的东西。
  “苏小姐,我想看看那只木匣。可以吗?”曲老亿用一种略带颤抖的声音说;“只是看看。”
  木匣……祝童交给叶儿的木匣就在她背上的肩包里,用两层防水布仔细包裹着。叶儿没想到曲老亿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为难地说:“那不是我的东西。”
  “你可以问问祝童。”曲老亿拨通一个号码,然后把手机递过来。
  叶儿有点为难,更怕祝童为难,期期艾艾地说:“这样合适吗?”
  “他会答应的。”曲老亿很确定的说。
  叶儿只好接过手机,说:“李想吗……我很好,曲大哥也很好……他们在外面吃饭呢……凡星先生已经走了……雪美小姐说,今天晚上在这里住下,明天去张家界,后天就能到上海了……我知道,记得了。祝童,曲老板想看看那只木匣,可以吗?……好的,我知道如何做了。”
  叶儿放下手机,恭恭敬敬的对曲老亿鞠了一躬:“曲叔叔,我不知道您是祝童的长辈,请您原谅我。”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曲老亿登时变得手足无措,伸出手想去拉,又觉得不太方便,只能受了这一礼。
  等叶儿抬起头,曲老亿在身上摸了几下,拿出一只细长的锦囊道:“苏小姐这声叔叔叫得……这个就当是叔叔给的见面礼吧。”
  “我不能要曲叔叔的东西。”叶儿飞红了脸。
  “一定要收下,要收下,童儿能找到你这样的好媳妇,难得啊。苏小姐,今后好好看管那个野小子。如果他不听话,就用这个教训他。”曲老亿把锦囊塞到叶儿手里,锃亮的光头上渗出层细汗。
  “那……就谢谢叔叔了。”叶儿知道拒绝不得,仔细收好锦囊。
  她把肩包取下来,拿出包裹着的木匣,双手递过去;“曲叔叔,您看吧。”
  曲老亿接过来没有立即打开,而是转身放到桌子上,“噗通!”一声跪下,用颤抖的声音低声叫着:“大哥,大哥啊!”
  叶儿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曲老亿,这才想到,祝童交给她的木匣里一定有了不得的东西。几天来,叶儿从未动过打开木匣看看里面是什么的念头,如今,对这个神秘的木匣有了强烈的好奇心。
  曲老亿擦擦眼泪,跪着解开防水布,打开木匣。
  十分钟过去了,曲老亿捧着木匣对叶儿说:“苏姑娘,我想带走它。”
  叶儿没想到曲老亿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稍一思索为难道:“曲叔叔,我答应过祝童……”
  “苏姑娘,你认为他把它留给是为了什么?他知道有个人更想看到里面的东西。留在你这里,是因为他知道夫人会来找你。”
  “夫人……”叶儿惊喜地说;“她来了吗?”这一刻,她恍然悟到祝童苦于没办法与母亲联络,交给她,确是大有深意。
  “夫人在山上。”曲老亿肯定地说;“我只借用一夜,明天早晨就还回来。这里面是祝童父亲的遗书,夫人没见过它。”
  叶儿使劲的点着头,道:“我想亲手把它交给夫人,好吗?”
  “也好,我们现在就上山。”曲老亿似乎有点为难,终于点点答应了。
  “我去对雪美小姐说一声。”叶儿拭去眼角的泪痕,去隔壁房间。
  没想到,井池雪美好像也看出了点什么,一定要跟着叶儿一起上山。
  叶儿说:“夜里上山很危险的,雪美小姐的体力……”
  “没关系,我的身体很棒的。”井池雪美挥舞着拳头;“只要叶儿姐能坚持,我一定能跟上。还有川中宏呢,他可以帮我。”
  曲老亿开始不同意井池雪美上山,后来打个电话问了问,才勉强答应。
  很快,一行人踏着月色,重新走上万步云梯。
  上海,佳雪花园。
  祝童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母亲,果然去看叶儿了。
  外面传出一阵喧闹声,廖风与李正勋主演的闹剧在朵花的主持下结束了现场录制阶段的工作。
  网站的年轻人一改工作时的专注与认真,围着朵花要求她请客,去宵夜、去泡吧、去蹦迪。
  欧阳拿着一堆厚厚的资料与录制好的资料走进祝童和凡心所在的房间,神情疲惫的说:“两位老板给个意见吧,编辑们都等着呢。真羡慕他们,一点也不知道累。”
  “欧阳小姐辛苦了,先休息一下,我给您扎一针,保证有立竿见影的奇效。”祝童抽出凤星毫,请欧阳小姐坐好;涵养片刻轻轻刺入她的太阳穴。
  “真好。”五分钟过去了,欧阳小姐揉着眉心赞道;“不愧是‘神医李想’,先生的医术太神奇了。”
  “小道耳,算不得什么。”祝童谦虚地笑笑,盯着欧阳小姐道:“昨天我见到令尊了,欧阳院长的医术与人品才真的令人敬重。”
  “他说什么了?”欧阳微红着脸问。
  “没说什么,欧阳院长说,您是他的骄傲。”祝童暗生警惕,欧阳表现的莫名其妙的羞涩很能说明问题,这个时候,他可不敢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欧阳听出祝童话里的距离感,借整理资料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说:“你们刚才看到了现场情况,有什么指示?”
  “欧阳小姐呢?我们想先听听您的意见。”凡心道。
  “完全是一出闹剧,我认为,这样的东西毫无价值。如果可以的话,我认为应该推倒重来。”欧阳小姐嘴角微翘,毫不客气的说。
  “这难道不是我们希望的吗?”祝童故作吃惊的样子;“廖先生虽然在他的圈子里有点名气,可那毕竟只是个小圈子。这次行动,我们需要引起最大程度的关注,所以,以一出雅俗共赏的闹剧为开胃菜,很合适。”
  “雅俗共赏?”欧阳凡冷笑一声;“我只看到了俗。这样的东西做开胃菜,只怕会先倒掉很多人的胃口。他们不会有心情关注我们的第二期节目。”
  “欧阳小姐,您嘴里的‘他们’应该是精英们了。您估计,他们之中有多少会关注我们的第一期节目?”祝童翻看着欧阳拿来的大纲,上面列出了几个重点议题,时不时在上面圈画几下;“比如您,欧阳小姐,如果没有适当的理由和需要,您会关注如此无聊的东西吗?”
  “不会。”欧阳思索片刻,摇头道。
  “所以啊。”祝童将圈画好的大纲递给凡心,道;“这道开胃菜根本就不是为他们准备的。”
  “我明白了。”欧阳小姐赫然一笑,她觉得自己有点傻乎乎的。
  如果面对的不是祝童而是另一个人的话,她会感觉很糟糕,现在,心里莫名的涌起一股潮湿的暖流。
  “把泡菜去掉吧。”凡心看完大纲,抬头道;“欧阳小姐的意见也有几分道理,太俗的话,只怕雷曼先生会有意见。他是美国参议员,有自己的团队和形象顾问。在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允许雷曼先生参与这样的节目。如果雷曼先生勉强参加的话,也许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们现在每一步都要慎重,小的纰漏可以允许,不能留下大的破绽。”
  “也是啊。”祝童斟酌良久,将“泡菜”从编辑大纲上划去;“我去看看雷曼先生,这里的事就麻烦二位了。”
  祝童隐约看出点凡心的心思,不得不做出妥协。
  至少在现在,道宗还是太多合作伙伴。作为整个行动的关键,凡心领衔策划的这两场论辩必将成为某种标志性的东西。
  凡心不希望自己身上出现太过低俗的符号,同样的道理,道宗也不希望背负负面影响。
  祝童从后门走出洋房,宝马在黑影中静静地侯着。
  夜风吹来一阵清凉,祝童恍然片刻,唇角绽出一丝无奈的笑纹。
  是啊,凡心是对的。
  他担忧的是声誉和名望。
  之前,祝童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
  他现在是七品祝门的代表,很快就要成为八品江湖酒会的召集人,言行不能只看到眼前的效果如何,还需要慎重评估未来可能造成的影响。那些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某些时候却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况且,朵花还没走,她会拿着一份样带给王向帧看。王向帧,八成也有同样的态度,和意见。
  脚步声打断了祝童的思绪,杨辉从暗中走出来,祝童感觉很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杨辉从祝童手里接过车钥匙,去发动汽车。
  宝马X5驶向望海医院,雷曼参议员既然是以看病的理由来到上海,当然就只能住在望海医院。
  望海医院原本有四套别墅,范老住了一套,雷曼住在另一套刚刚收拾好的别墅里。
  路上,祝童与叶儿通过电话,心里的疑惑没有减少半点。
  叶儿说,她正与曲老亿一起重上梵净山。难道,母亲在梵净山?他觉得要有什么大事正在发生。
  祝童半晌没说话,此时此刻,叶儿知道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是静静地等着。让祝童感受到她的呼吸,知道她在陪着他,就足够了。
  好容易调整好情绪,祝童让叶儿一定保重。
  祝童考虑良久,拨通了梅叶的电话,发生在梵净山的事对他说了,然后道:“梅老,我觉得曲叔叔要做一些事,请您转告母亲:后辈自有后辈福,望她不要太过操劳;我迫切的地希望能尽快见到她。”
  梅叶答应了,让祝童不要多想。
  接下来只有等了。
  梅叶所处的环境很奇怪。话筒里有风声,有雨声,有夜鸟的鸣叫声……


江湖号外二:龙蛇乱舞
  梵净山蘑菇岩,六位精神抖擞的年轻人守在石阶两侧。
  蘑菇岩下的避风处躺着十几个黑衣妇人。
  现在的她们再没有几小时前的嚣张,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身体也动弹不得。
  即使如此,她们还是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各自的感受,一双双充满怨毒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一个光头中年人,他就是让她们如此狼狈的人。
  中年人正是曲老亿,他并不在乎妇人们的眼光,在蘑菇岩旁的空地上专心致志地整理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檀木祭坛。
  祭坛上供奉着一面红布遮掩着的灵位,两侧有一对古铜烛台,然着两柱蜡烛。中间是只精巧的赤金香炉。还有四碟素果,三只白玉酒杯。
  曲老亿燃起三柱梵香,恭敬的拜了三拜,沉声道:“大哥,您走了二十四年,我听您的话,听道士的话,潜心经营逍遥谷,没有做任何让您为难的事。今天,我看到了您留给童儿的信。我要告诉您,现在,我有足够的力量让天下人知道当年在天柱山究竟发生过什么。我要为您正名,洗去那些人加诸在您身上的污秽。大哥,我能做到。”
  叶儿与井池雪美站在蘑菇岩右侧,曲奇和川中宏在两旁戒备。
  她们手牵手好奇的注视着曲老亿的动作,两个女孩更关心的祝童的母亲祝红什么时候到。
  山下方向传来“吱呀”声,曲老亿转过身面对云梯。
  带头的是个面目彪悍的老妇人,她手拄竹竿,以一种天生尖刻而犀利的目光凶横地看着曲老亿,问道:“你就是曲老板?”
  曲老亿冷冷地看她一眼,没理会她。
  几个黑衣人抬着两副滑竿走上来。云佳法师守在第一副滑竿左侧。
  汽笛从第一副滑竿上下来。
  他的眼瞎了,摸索着把手搭在云佳法师肩头,走到曲老亿身前道:“曲老板,人已经给您请到了。您可要说话算话啊。”
  “放心,我曲老亿一诺千金,答应过事不会反悔。里面的东西都归你,等这件事结束,你的眼就能看到东西了。”曲老亿将一个皮包丢给云佳法师;“里面有一千万,有木长老配制的灵药。”
  “发财了,爹爹。”云佳法师呵呵笑着打开皮包,找到一个细瓷药瓶,打开朝汽笛的眼睛里涂抹。
  她对蘑菇岩下的布置毫不在意,只瞟了叶儿和井池雪美一眼。
  曲老亿看向第二架滑竿,上面坐着的灰衣老僧一直没有下来的意思。烟子略显紧张的站在滑竿旁,被蘑菇岩周围诡异的气氛弄得心惊肉跳。
  “鱼郞,终于见到你了。”
  “阿弥陀佛。施主说笑了,贫僧空想,鱼郞已经死了。”灰衣老僧沉静地说,古井不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曲老亿微微点头;“既然如此,是我孟浪了。”他忽地转身,击掌喝到:“请贵客。”
  随着这声大喝,十八只两米高的光柱散出盈盈灯光,蘑菇岩左近瞬间亮如白昼。
  红云金顶方向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是江湖最后一位侠客周半翁老先生,秦桐山、梅叶、老骗子祝蓝紧随其后,再后面是空寂大师与羽玄真人;雪狂僧与无处大师落在最后。
  早有几个逍遥谷弟子举着五张太师椅跑过来,在祭坛左侧排开。
  又有几人搬出三张茶几来,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摆出一个舒适雅致的观礼席。
  曲老亿请五位嘉宾坐下,沏上好茶。
  周半翁坐好后,不无忧虑的扫一眼灰衣僧人,与空寂大师交换一个眼神。几个人面色凝重,从出场到落座都没说半句话。
  “有请空木大师。”曲老亿向空寂大师歉然半礼,道。
  秦可强扶着一位枯瘦的僧人从蘑菇岩后转出来,正是普贤寺前任主持空木大师。
  雪狂僧和无处大师站在空寂大师的身后,看到空木不禁奇道:“空木师叔,您老不是去采药了吗?”
  无处大师看出事情不对,扯扯雪狂僧的衣袖;他这才发现气氛不对,捂着嘴安静下来。
  “空木大师,人证物证俱在,您有什么要说的吗?”曲老亿问道。
  空木大师看看灰衣僧人,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怜惜,对曲老亿道:“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大师不好意思,我替你说。”曲老亿指着躺在一旁的十几个妇人道:“空木大师炼制了一种歹毒的药物,交给她们暗害逍遥谷弟子。”
  道宗木长老撩开曲奇的上衣。
  灯光照在曲奇裸露的肩上,露出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
  空寂大师与羽玄真人起身上前仔细的查看,秦桐山与老骗子已经看完了。
  老骗子斜一眼空寂大师,对空木大师道:“幽灵火,这是幽灵神火。空木大师好本事,练出三百年前的幽灵老祖的看家宝贝。可喜可贺!金佛寺戒律院,不愧藏龙卧虎的风水宝地。”
  空寂大师念声佛,对空木道:“阿弥陀佛,师弟,你不该私离金佛寺,练出这种毒物害人。”
  他上相当的难堪,金佛寺的戒律院一向是关押江湖大盗或罪人的所在。过去的岁月里,不知有多少天才般的人物失败后被打入戒律院面壁思过,或多或少的,他们都会在戒律院留下一些武功秘籍之类的东西。
  千余年下来,金佛寺之所以能不断壮大,稳稳占据八品江湖第一品的宝座,戒律院的存在可说功不可没。
  三百多年前,幽灵老祖以一身诡异莫测的毒功横空出世,短短的数年间就在江湖上掀起一股恐怖的血雨腥风。
  后来,幽灵老祖在八品江湖的合力围剿下被擒,自愿入戒律院思过。
  幽灵老祖太过恐怖,江湖各派对他的看家本事幽灵神火都有研究。特别是七品祝门,正是凭借破解幽灵老祖的幽灵神火的功劳,才引起八品江湖的瞩目,最终晋入八品江湖的行列。
  曲老亿举起一只烟袋道:“炼制幽灵神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幽灵老祖只留下了幽灵神火的炼制方法并没有留下毒功的修炼功法。所以,大家都以为这种东西已经成为永久的记忆。不仅要耗费价值不菲的珍稀药材和七种毒物,更需一些极其难得且有干天和的东西。月前,耀宗发现江家村附近的河流里出现了大批死鱼,仔细追查发现,有人在江家村西山的寺院里炼制毒物。这种毒物,只有女人才能用!”
  曲老亿的最后一句话惹恼了周半翁,他拍案而起,怒道:“空木、空想,你们要做什么?”
  灰衣僧人不屑的看一眼周半翁,没有回答。
  空木大师低声念声佛,也是个不理会。
  曲老亿继续道;“空想大师二十年前就死了,没有空木大师的助力,鱼郞怎么可能瞒过天下人?”
  “信口雌黄,你有什么证据?”灰衣僧人终于动容了。
  “你可以选择否认,只是,不要后悔。”曲老亿冷冷的看着灰衣僧人;“你儿子就比你聪明,他如果在的话,一定比你识相。”
  “江家村号称富甲一方,烟子小姐,您如今是清洋家主,认识沈耀宗吗?”曲老亿说罢两掌一击,蘑菇岩后转出一人。
  这是个衣着考究的胖子,脸上挂着童叟无欺的微笑,乐呵呵地对烟子说:“江小姐,我们刚见过面?”
  “你……沈老板……”烟子掩饰不住心里的震惊,指着沈耀宗,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耀宗可算是江家村的半个当家人,当初他以一个经销商的身份出现,与江家村上上下下混得很是投机。十年前,沈耀宗在江家村投资建立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到现在,沈耀宗名下江家村的资产与股份加起来已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就在几天前,烟子听江小鱼的话,刚把江家的造船厂转让给沈耀宗。
  “江家村有一半是我的。”曲老亿盯着灰衣僧人,一字一顿地说;“耀宗不姓沈,他姓曲名阳宗,是我的亲弟弟。为了这一天,我等了整整二十四年。为了这一天,我曲老亿六上重庆,暗中筹划了二十年。阳宗隐姓埋名在江家村收了十五年破烂,鱼郞,那么应该知道为什么。”
  黑衣老妇跳到烟子身边,攥住她的胳膊问:“怕什么?大不了从头再来。只要江家没有死绝……”
  “娘啊……”烟子疼得低低喊了一声。
  “臭婆娘,折腾得还不够吗?滚到一边去。”灰衣僧人从滑竿上站起来,一脚踹在黑衣老妇身上,将她踢出十几米。
  烟子连忙扑过去扶起黑衣老妇。
  周半翁与空寂大师立时动容,没想到鱼郞一直在装,他的腿根本是完好的,竟然骗过了他们这些老江湖。
  “你要做什么?”灰衣僧人脸色泛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要为我的大哥玉影子柳珞器讨回公道。”曲老亿掀开祭坛上的红布,露出一面古朴精美的黑色牌位。“江家村有几个帐户?帐户上有多少钱?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这些年偷了多少税?给什么人塞了多少钱?阳宗记得清清楚楚。没想到吧,小江村长早就被阳宗收买了。为了这一天,逍遥谷前前后后花费了两亿巨款。现在,我,随时可以毁掉江家村!”
  “他在胡说,告诉我,他在胡说!”黑衣老妇摇着烟子的胳膊。
  “娘啊……”烟子如今悔透了,悔不该听从妈妈和父亲的话把江小鱼逐出江家村。江小鱼一定意识到了什么,或许只是直觉,所以才会表现的那么低调,瞒着大部分人包括小江村长暗地里把江家村的部分资产转移到重庆和上海。
  灰衣僧人盯视着牌位,久久没有开口。
  “是我做的,那个婆娘哭哭啼啼的烦死人的,老娘受不得就杀了她。姓曲的,讨公道冲我来。要杀要刮,老娘都接着!”
  黑衣老妇爬起来,挣开烟子冲到曲老亿身前。
  汽笛的眼睛刚刚能看到一点亮光,听到黑衣妇人的话大吃一惊,颤抖着问:“你……你为什么骗我,说薇儿是被玉影子……”
  “老娘愿意!”黑衣妇人扭头啐一口,桀骜且不屑地说;“堂堂四品红火的当家人,迷上个连鸡都不敢杀的女人。不是我,你早就毁了。”
  “你只是个没脑子的可怜人。”曲老亿轻蔑地啐一口;“鱼郞,你处心积虑二十多年,究竟想做什么?称霸江湖?还是别的什么?”
  “我想要什么?”灰衣僧人嘿嘿一笑,扶起黑衣老妇,柔声道:“阿兰,别闹了,人家不吃这套。烟子,扶你娘下去。”
  黑衣老妇好似被抽去了最后一股精气,软软的被烟子扶到滑竿上。
  汽笛气得浑身发抖,他的眼睛还看不清爽,凭听觉猛的扑上去,与黑衣妇人厮打在一起。
  “你要做什么?”云佳法师和烟子都试图将汽笛拉开。
  “她……她杀了你妈妈。”汽笛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
  云佳法师呆住了,烟子也不觉松开手。两人曾同在缘寂师太门下学艺,可算是情同姐妹。却没想到彼此之间竟然还有一段不易化解的仇怨。
  “我要你死,要你死。”汽笛死死掐着黑衣妇人的脖子,低低地吼着。
  曲老亿上前抓住汽笛的肩膀,用暗劲封住他的穴位轻轻提起来:“汽笛兄,今天不是你报仇的时候。”
  云佳法师扶着汽笛,举目看看,朝叶儿的方向走去。
  “你要什么?”周半翁问灰衣僧人。
  “开始,我想要的本该属于我的钱。蓝家有什么资格掌管江湖道的钱?那时候,我们江家人最多,功劳最大,凭什么和一群废物比肩!现在,我想要的是金佛寺!空寂大师,师兄,您不累吗?金佛寺上下几千口人,需要一个雄才伟略的英雄,而不是您这样的废物。”
  灰衣僧人眼射奇光,死死的盯着空寂大师。
  “阿弥陀佛……施主好深的心计……”空寂大师闭上眼,身体晃两晃,痛苦地捂住胸口。
  老骗子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将空寂大师拉开。木长老攥住空寂大师的脉搏,轻轻一搭,肃然道:“大师危险,不要抵抗。”
  雪狂僧怒吼一声:“尔敢伤我师傅,看拳。”
  随即,旋身跃起,右脚挟着飕飕劲风踢向灰衣僧人胸口,左脚微曲,明显留有后招。
  “傻小子,你的拳头长在脚上吗?”灰衣僧人不躲不闪,一拳击向雪狂僧脚尖。
  “不好不好!阿弥陀佛,师叔太牛逼了。”
  雪狂僧倒翻出去,落地后马上抱着右脚,呲牙咧嘴的揉搓着。看样子,这一下吃了点亏。
  羽玄真人与曲老亿倒抽一口冷气,他们自问都没把握如此轻易的化解掉雪狂僧的这一招,更别提伤人了。两人眼光略一交流,同时出手,一人用掌一人用拳,击向灰衣僧人。
  灰衣僧人嘿嘿笑着,轻巧的躲开两位江湖高手的夹击,跃上蘑菇岩,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曲老板做的好局,清洋却之不恭了!杀了你们,江湖上再无人能阻挡我们江家。有金佛寺这面金字招牌,江家村毁了就毁了吧!无情师侄,可以上菜!”
  山上山下同时传来奔跑声。
  无情大师带着八个劲装大汉封住下山的道路;六合宗韩胖子的大弟子赫然也在其中。
  八个大汉都是光头,明显是鱼郞暗中培养多年的假和尚。他曾以空想大师的名义主掌金佛寺戒律院多年,不知道暗中还控制了多少金佛寺僧众。
  山上下来的是缘寂师太,身后是八位黑衣妇人。她们身手迅捷,人手一只燃烧着幽幽蓝色火焰的、三尺长的铜烟袋;稳稳的堵在上山的路上。
  无情从怀里抽出一只青竹笛,横在唇边吹几声,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曲老亿皱着眉头,不知道无情在做什么。
  无情身后的八个人与缘寂师太带来的八位黑衣夫人同时揭下背上的布袋,扔到蘑菇岩周围。
  很快,周围就响起了一阵沙沙声。
  黑色的、青色的、黄色的、黑白相间的……数不清的毒蛇从布袋里钻出来,吐着信子扑向祭坛方向。
  井池雪美吓得花容失色,钻进叶儿怀里不住的大叫着。
  叶儿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她也害怕;但井池雪美已经先表现了,只有咬牙用最大的毅力稳住心神。
  蘑菇岩下一片混乱,江湖长老再也坐不住了,至少有上千条毒蛇近似疯狂的攻击着每个人。
  奇怪的是,它们不攻击清洋家的任何人。
  老骗子祝蓝与木长老还在照顾空寂大师,登时被弄了个狼狈不堪。
  周半翁脱下外衣拧成一条绳棍,将身边的几条毒蛇积肥,气得老脸通红,怒道:“五品清洋难道要造反?”
  灰衣僧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蘑菇岩下的众人,高声道:
  “造反?半翁以为江湖还是过去那个江湖?你们太自以为是了。老骗子,二十多年前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不用忙了,空寂大师已是毒火攻心,那火,还是幽灵神火,神仙也救不会他的性命。他享受了半辈子,此刻西归算不得遗憾。空木大师振作点,您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金佛寺新任掌门非您莫属。秦家兄弟,请您老实点;曲老弟,你也同样。我知道石旗门和逍遥谷的厉害,无意与你们为敌。放心,我五品清洋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只要各位答应一个小小的条件,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可是,你们两个;”
  灰衣僧人指着周半翁与祝蓝,狞笑道:“半翁和老骗子必须死!祝门所有的人都必须死。”
  他的目光转向汽笛:“你的眼睛好了吗?傻瓜,你的那些小伎俩老子早就看透了。空木大师一生精研药理之术,他完全可以治好你和王老弟的眼睛。你可以放心的去了,四品红火的弟兄们很快将奉神钩王寒为主。哈哈哈哈,想不到吧,五品清洋和四品红火不会也不必退出八品江湖。”
  汽笛是老江湖了,只死死地盯着黑衣夫人。
  烟子扶着黑衣老妇,心里一时转过不知多少滋味;有兴奋也有惊喜,更多的是怀疑。
  难道这样就行了?杀掉这些人就能控制住八品江湖的庞大势力?如果可以的话……
  空寂大师已是委顿不堪,无处大师抱着他,不住声念佛。雪狂僧神勇异常,片刻间,近百条毒蛇死在他双拳下。
  最镇定的要数祝蓝,毒蛇虽然也围住了他,却不敢真的攻击。他在蛇群中快速移动,掏出七由散递给大家,不断地说:“本公司研发的新产品,各位试试。”
  曲老亿和秦可强渐渐收缩到蘑菇岩右侧,将叶儿与井池雪美护在中间。他们都有同样的心思,空寂大师明显早被人暗算了,金佛寺的人的人也不可相信。
  五分钟过去了,众人将七由散撒到身上,蛇群渐渐平静了,只在祭坛一米外游动着。
  梅叶出人意料的站出来,问道:“你说的小条件是什么?”
  “梅老头想试试吗?”灰衣僧人取出一个精巧的瓷瓶;“这里面有十粒丹药,空木大师给它们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忘忧丹。吃下它,我就放了你们。时间并不多,还有更厉害的呢。”
  “忘忧丹,那是什么?”梅叶问。
  “这是空木大师特意为你们准备的礼物。”灰衣僧人看着空寂大师,道;“只要不与我作对,就不会有任何痛苦。”
  叶儿悄悄拿出手机,想给祝童打电话。她从未见识过这样的事情,这些人,真的视世间法律为无物?
  曲老亿看到了,摇摇头,古板的脸上隐现出一丝略带顽皮的微笑。
  “时间到了,我给过你们机会了。”灰衣僧人等了片刻看无人理会他,用讥讽的口气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佛慈悲,却不度顽石。阿弥陀佛!”
  话音刚落,幽暗的梵净山深处传出沙沙声。
  曲老亿凝神听了片刻,叫一声:“不好,上红云金顶。”
  “晚了!”灰衣僧人冷笑道:“蛇君麻皮曾说,只要十分钟,方圆十公里之内的蛇儿都会赶来。”
  首先出现的是两条水桶般的蟒蛇,背部漆黑,腹部金黄,身长都有七八米。
  紧接着,不断有或大或小的蛇从石缝里、树枝上钻出来。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腥臭的味道,数分钟之间,蘑菇岩周围聚集了不下万条猛蛇。
  老骗子祝蓝气得哇哇大叫,七由散似乎完全失去了驱蛇的效果。
  它们不理会清洋家的人,与原来那些毒蛇回合后再次扑向蘑菇岩下。
  秦可强与曲奇已经冲了出去,两人把昂贵的红木椅子拆了,每人手里挥舞着两只弯曲的椅子腿,试图从蛇群中开出一条通道。
  只是,冲出不到十米就陷入了蛇阵,最大的威胁不只是那两条黑色巨蟒,十几条碗口粗细的蟒蛇“呲呲”叫着从半空出扑下来,牙齿尖锐行动迅捷,将两位江湖高手弄得手忙脚乱。
  不过半分钟时间,曲奇已经两次遇险。幸亏他以柔克刚的功夫聊的,才能从蟒蛇的缠绕中挣脱出来。
  秦可强很朴实,每一招都在蛇群中击出桌子大小的一片空白,却很快被蜂拥而来的蛇群填满了。
  雪狂僧呼喝着冲了过去,举着一张茶几在蛇群中横冲直撞。
  “嘭!”的一声,茶几重重的砸在最大的那条黑背黄腹蟒蛇身上,留下一条深深的缺口。
  蟒蛇吃痛,暴怒了。蛇头咬向雪狂僧的脖子,尾巴一甩缠向他的右腿。
  雪狂僧哈哈大笑,任凭蟒蛇缠住右腿,张口吼出一声狮子吼,立时让身边一米内的蛇群委顿不堪。右腿横扫,硬生生将蟒蛇踢成两截。
  叶儿紧张得手心出汗,又不知道怎么帮他们。
  井池雪美更是不堪,躲在川中宏与叶儿身后不住尖叫。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们周围的蛇很少。
  灰衣僧人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老骗子,祝门秘药也不过尔尔。围好了,不要放走一个。”
  八个黑衣夫人走进蛇群,长长的烟袋锅内的幽火健旺了几分。她们不比刚才的那些,个个身手敏捷。狞笑着注视着手忙脚乱的众人,随时准备偷袭。
  叶儿忽然觉得腰间一轻,她以为有蛇暗中袭击,连忙用手去打,去打了个空。
  “苏姑娘,莫着急。”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声音。
  “啊!夫人……”叶儿禁不住叫道。
  一丝的温煦的笑容让叶儿放弃了挣扎。
  果然是祝红,她从叶儿腰间取走的是凤卓青羽,已经飘然而起;左手金针右手凤卓青羽如凌波仙子踏进蛇群。
  凤卓青羽青翠的锋羽绽放成一朵蓬松的花朵,依次点向那八位黑衣妇人手里的烟袋。
  祝红的身形太快了,蛇群好像也舍不得伤害她,只对那诡异的幽火有几分忌惮。
  灰衣僧人暴怒了,抽出一只细剑喝一声扑下蘑菇岩。
  “嘭!”的一声,蘑菇岩下跃起一人,与灰衣僧人撞在一起。
  两人之间爆出一朵金光,灰衣僧人接连瞬间刺出十八击,却都被挡住了。
  “嘿嘿,老杂鱼,味道如何?”拦住他的却是老骗子祝蓝,凤凰面具在他手里似乎是一面华光灿烂的金色盾牌。
  “是你?以前真小看你了?”灰衣僧人收起狂妄。
  “那是,祝门秘术是越老越值钱。”老骗子似乎也不怕身边的蛇群,好整以暇地答道。
  “再接这一招。”话音未落,灰衣僧人身体消失在细剑布下的斑斑光点中。
  老骗子叫一声:“这次厉害。”
  凤凰面具的光芒忽的涨大,堪堪来得及护住他,叮叮咚咚的撞击上已响成一片。
  叶儿看得出神,猛然感到一阵尖利的劲风袭来。她连忙拉一把井池雪美低下头。
  “莫慌。”曲老亿伸出手,捏住一节细细的剑刃。
  “厉害,杂鱼也是越老越臭。”两人再次分开,老骗子剧烈的喘息着,右耳处血肉模糊,凤凰面具已变得暗淡无光。
  灰衣僧人也不好看,手里的细剑只余半截,左臂袍袖都不见了,手好像伤了,藏在身后。
  祝红已经解决了八个黑衣妇人,正到雪狂僧身边,对老骗子嫣然一笑道:“谢谢师兄了。”
  顺手一辉,凤卓青羽点在一条猛蛇的七寸处。
  雪狂僧呆呆地看看祝红,他没有曲奇的柔功,急切间,金钟罩的功夫来不及施展;刚才那一下虽然勇猛,右腿也被勒伤了。
  “曲奇跟我来;阿肯留下照顾空雪大师。”祝红没有停顿,凤卓青羽连续闪烁,将曲奇身边的几条大蛇点倒,朝红云金顶方向飘去。
  曲奇应一声,一招横扫千军将身边的蟒蛇击退,跟着祝红奔向红云金顶。
  包括周半翁在内,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蛇群在几条巨蟒的带领下,似一块巨大的地毯跟着曲奇和祝红向红云金顶游去。蘑菇岩下只留下有百十条垂死的蛇,对众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威胁。
  秦可强扶着雪狂僧会到蘑菇岩下,木长老和祝蓝连忙上前查看。
  秦可强的身上还好,雪狂僧的腿上、腰间有四五处被蛇咬的伤口。
  汽笛突然暴起,冲到万步云梯旁抱住黑衣妇人,嘶叫道:“你杀了我的薇儿,你杀了我的薇儿。”
  黑衣妇人拼命挣扎,她被汽笛脸上疯狂的表情吓住了。
  灰衣僧人皱着眉头道:“汽笛,你……”
  “啊……哈哈哈哈……”
  汽笛抱着黑衣妇人跃下悬崖,放肆而狂放的笑声在峡谷里回响、飘荡……
  众人都呆住了,没想到四品红火的掌门人竟然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云佳法师和烟子都扑到悬崖边呼喊着,灰衣僧人定定地看着空旷的峡谷,久久没有任何动作,没有说出半个字。
  袅袅的笛声从红云金顶方向传来,叶儿被这熟悉而陌生的旋律唤醒。
  这才发现,五品清洋的人正在离开,灰衣僧人也不见了。
  烟子和云佳法师,还在悬崖边徒劳地呼喊……
  缘寂师太也要走,曲老亿上前拦住她,说:“师太请稍等,夫人要和你说几句话。”
  缘寂师太看看身边,灰衣僧人和空木大师早就不知去向了。
  红云金顶上,曲奇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伫立在虚空之中。
  下面是万丈深渊,他的身体距离红云金顶的岩壁有五米之远。
  蛇群更加疯狂了,前面蛇的被不断涌上来的挤下向悬崖外;将要掉下去与后来的纠结成在一起,垂下一团团扭曲翻滚的蛇链;终于跌落进红云金顶的虚空中。
  凡星道士与祝红守在天仙桥两侧,把持着一根长长的青竹……


第二十九卷 万里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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