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面具

蘑菇

都市生活

车过徐州,窗外的颜色方始变化,绿色更翠,更多水润光泽;沿途村庄建筑的格式也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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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那颗树

凤凰面具 by 蘑菇

2021-9-19 21:31

  九月二十七日上午九点,众多媒体记者被邀请进入位于望海医院十一楼的会议室。
  九点三十分,“神医李想”与迈克·斯内尔先生才长子博尼·斯内尔进入会议室,并在主席台就坐。
  九点三十五分,望海医院董事长欧阳凡、行政总监苏娟与市卫生局长、财政局长、区委区政府的数位官员进入会议室。
  九点四十分,井池财团董事长井池雪美小姐与福华造船董事长陈依颐小姐忽然现身会场,分别坐在主席台“神医李想”左右的位置上。
  九点四十五分,上海主管财经的范西邻副市长、主管文教卫生的简副市长。他们没有上主席台,而是并肩坐在嘉宾席的中间位置上。
  欧阳凡走上主席台向各位来宾以及众多媒体记者做情况说明,他们这才知道,这里马上将要进行一个签约仪式。
  十点二十分,祝槐以望海制药公司董事长、望海集团公司副总裁的身份、安东尼先生以斯内尔医学研究中心总裁的身份、白佳树先生以井池汉医学馆馆长的身份、欧阳凡以望海医院董事长的身份、以及旭阳集团胖子总经理共同签署了一份正式合作协议。
  简副市长上台宣布:中界医药研究院正式成立。
  中界研究院共有五个股东:斯内尔医学研究中心分别拥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望海制药拥有研究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望海医院拥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井池汉医学馆与旭洋集团各占有百分之十的股份。
  记者们得到了这份合作协议的详细说明,中界医药研究院在上海注册,属望海集团旗下的专业研究机构,将以上海近郊的原水上人家度假庄园为研究基地。
  当然,无论是正式的合作协议与记者们得到的详细说明上都没有显示祝童与斯内尔先生之间关于收益分配的约定,那是秘密协议,见不得光的。
  别的都记者们都知道,那位代表井池雪美小姐的白佳树是谁?很快,他们知道了,那正是几年前随“神医李想”去日本做访问学者的白医生,只是改了个名字。
  十点三十五分,两位保安将一副一人长、半人宽、被红绸覆盖的镜框送上主席台。
  范西邻副市长、简副市长、“神医李想”、博尼·斯内尔先生共同拉下红绸,露出一行遒劲有力的毛笔字:中界医药研究院。
  镜框左下角有签名,记者们连忙互相打听签名人的身份,很快,他们知道了,那是某省省委书记周振逊。
  会议室内外一时被快速敲击键盘与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声所充斥。如果那个人是王向帧的话不会让他们太过意外,可谁也没听说过“神医李想”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周家。
  难怪范副市长和简副市长会出席,他们不是给“神医李想”面子,而是给这个镜框面子。
  很快,有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出一个信息:简副市长是交流干部,是周振逊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
  一时间,大部分国内记者都不知道该以什么角度来报道这次签约仪式。
  周振逊虽然没有出现在签约仪式现场,可他表现出的姿态明显是在给“神医李想”撑场面,或者是说给中界医药研究院撑起了一把保护伞。
  中界研究院有井池家族、望海中医研究会所累积了多年的中医药典籍与资源,整合起斯内尔医学研究中心的人才与技术优势,对中医中药来说都是件具有积极意义的大好事。按说,以客观角度来解读、报道应该是比较适合的。
  如今网络世界里与“神医李想”有关的攻防正当激烈,他们之中的不少人都参与其中。怪异的是,“神医李想”这方看似全无还手之力,却似乎底气十足。而攻击方好像准备不足、或者说手忙脚乱,东以榔头西一棒的全无重点;很多看似犀利的进攻很有帮倒忙的味道。
  比如说那几幅拙劣的裸照,“神医李想”与井池雪美小姐、陈依颐小姐今天的高调亮相,等于向对方竖起了一根中指。人家根本不在乎。
  更让他们为难的是,上级严令他们不得在任何平面媒体和电视媒体上报道与“神医李想”有关的所有信息。具体到今天这场新闻发布会,只能无视“神医李想”这个最关键的存在了。
  没有人明说,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七个字出自周振逊之手。
  十一点整,签约仪式正式结束,没有给记者们提问的时间,有的只是吴瞻铭塞给他们的红包。
  下午两点,井池雪美小姐的座驾、一辆高级商务车驶出望海医院,记者们清晰地看到:“神医李想”的正牌女友苏叶苏警官、凤凰仙子朵花、井池雪美小姐、陈依颐小姐都在那辆车上,似乎谈笑甚欢的样子。
  后面跟着三辆车,斯内尔夫人坐在中间那辆车里。
  部分记者跟上这个车队,发现她们的目的地是郊外的水上人家。并且,他们还看到财政局局长的车、还有国土局的车。
  联想到刚才范副市长、简副市长的发言,中界医药研究院应该得到了一些政府方面的政策与财政支援。
  下午两点,王文远走进“神医李想”办公室,祝童正等着他。
  王文远满头雾水,不只是因为今天这个阵仗很大的签约仪式。
  王京的奶奶接受过祝童与叶儿的单独治疗后,醒过来了。老人家的状态相当好,思路清晰、精神矍铄、能吃能喝,今天早晨即在周振逊的搀扶下参观了十八楼的空中花园。有这个前提条件,周振逊为中界医药研究所题词很好理解。
  可范西邻把范老送来了,这就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在这个敏感时刻,他为什么这么做?看范老的样子,只是精神不太好,身体似乎没什么毛病啊。
  还有望海医院的安保力量,曲奇走了,原来在他手下的保安也都走了。现在的望海医院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这是最让王文远想不通的地方。莫非,祝童真的以为他在接到命令后网开一面?
  “坐。”祝童指指大班台对面的位置。
  王文远坐下,拿出一只优盘问道:“为什么把它们给我?”他决定摊牌了,猜来猜去的实在太费脑子,也浪费时间。
  “燕子?”祝童不确定地问。
  王文远点点头:“我给了黄队一份,传回部里一份。你认为,谁还应该看到它们?”
  “为什么要传回部里?”祝童皱起眉头;“莫非,你怀疑范市长……”
  “你不是那个意思?”王文远惊讶道。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祝童脸上露出几丝苦笑,顿了顿道:“怪我了,回头让燕子把所有材料都给你。你这样做……也好,有备无患吗。可是,我以为,那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看王文远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祝童又道:“你知道芬尼先生吧?”
  王文远点点头,芬尼的身份只对不明真相的群众保密,他们这些人很清楚那是个什么货色。
  “芬尼先生近期与范市长的秘书有过两次私下接触,当然,透过史密斯先生,范市长的秘书与修伊博士、罗贝尔·斯内尔也有接触。我想,他们之间有一个交易。据我从罗贝尔那里得到的消息,修伊博士手里没有足够的现金,所以才邀请斯内尔基金会合作。这个交易已接近完成了,斯内尔基金会借给修伊博士五亿美金,抵押品是他原来持有的福华造船的股份。”
  “这代表什么?”王文远脑子转的飞快,一个模糊的轮廓正浮现出来。
  “范市长设了个局,修伊博士已经掉进去一大半了。”
  “哦……”王文远恍然。
  范西邻帮修伊博士签了两份几乎没什么法律效力的文件,为此,修伊博士支付了十亿美金。只要这十亿美金到账,两场马拉松式的诉讼官司就将开场。
  官司结束之前,那十亿美金将被冻结。斯内尔基金等于以一个相当便宜的价钱得到了福华造船百分之五的股份,而范西邻副市长成功地阻止了一场针对福华造船的阴谋,他属下的公司也得到了相当不错的回报。
  “到账多少了?”王文远问。
  “八亿美金,修伊博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或者说芬尼得到了什么消息。余下的两亿美金一周前就到了香港。”
  “是……因为我吗?”王文远想到了他传给部里的那两份文件。
  “是因为斯内尔,迈克·斯内尔。”祝童道:“斯内尔夫人没有邀请修伊博士。”
  “很正常啊,大家都知道你和修伊博士关系不佳。”
  “斯内尔先生在这一个月里没有与修伊博士通过电话,他们认识好多年了。”
  “安东尼?”王文远不确定地问。
  祝童点点头:“安东尼失踪的那段时间与修伊博士在一起。”
  王文远埋头想了好久,才算大致理出个头绪来。
  范西邻曾图谋插手福华造船,后遭遇祝童的反击放弃了。芬尼看到了,示意修伊博士却也试探能否收买他、或者合作,想利用范西邻的权利得到足够的股份,进入福华造船董事会。
  可范西邻马上挖了个坑,把修伊博士装进来了。
  安东尼看出修伊博士的真正身份,把消息传给斯内尔。所以,斯内尔虽然没有阻止罗贝尔,却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修伊博士。在他看来,只要握由福华造船百分之五的股份,斯内尔基金会就稳赚不赔。
  “你认为范市长……”王文远怀疑地问。
  芬尼代表着FBI,作为一个副市长,与这样的人有关系是相当敏感的。
  “文远兄,你认为如果一个正直的官员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只怕他为了自己的官位,吓都要吓死了。”祝童很认真地说;“那个世界没有君子存在的空间,这是残酷的现实。只有范市长这样‘久经考验的干部’才有与他们过招的资格,也只有他那样的出身才有那样底气,把修伊博士和芬尼玩弄与股掌之中的而不怕被人猜疑。田旭阳或者范西邻,他们可能用尽手段为自己捞取好处乃至侵吞国有资产,但他们不会傻到去动摇国本,做汉奸卖国贼的可能更小。至少,在绝大利益的诱惑面前,比绝大部分高呼爱国的社会精英与普通人选择背叛的几率要小很多。好了,不谈这些。我把那些东西给你,是希望有朝一日,能通过你的手把那部分正在流失的国有资产收回去。蔡玉仁先生你知道吧?他以前是范西邻的高参,现在是鹰洋投资总裁。鹰洋投资正谋求入股那家建设投资公司。”
  王文远叹息一声,这才真明白了。祝童这番话让他受益匪浅,驱散了一直笼罩在他眼前和心里的那团迷糊。可扳倒范西邻,也不是他这个科级警官能做到的。
  “文远兄,我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明天一早,我要陪斯内尔先生到处转转,你需要找个合适的理由,不与我们同行。”
  “为什么?”王文远心里一颤,这次出行,不简单啊。
  “斯内尔先生对佛教很感兴趣,我们要去云峰山,看看云峰寺。”
  “一定要去吗?”王文远低声道。
  “神医李想”已经累积起足够的关注度与人气,斯内尔先生是一枚棋子,肯定会吸引更多国内外媒体的注意。祝童既然劝他不要去是要放出胜负手了。那样的场合,他在的话一定会很为难,以后也可能受到牵连。
  “我是不得不去。李颂汉李警官就在周围,文远兄,你是我唯一信服的好警官,我希望你能走的更高、更远。如果现在请假、或者忽然生病……”祝童神情复杂地与王文远对视着。
  “好吧,我生病。”王文远伸出手。
  祝童捻出龙星毫,刺进王文远掌心。
  一股犀利的寒流顺经脉传遍王文远全身,从内而外发自骨髓的寒气把他冻得浑身哆嗦,他抱着膀子咬牙倒:“够……够……够了,我……受不……住……咯咯。”
  “你也该病了,这场伤寒能让你在床上躺三天。文远兄,我觉得王京小姐很不错,有教养、有活力、有出身、还有旺夫相。人这一辈子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那颗树,是我的。”
  下午三点,望海医院十八楼一片祥和、其乐融融。
  陈老与范老在韩胖子指导下学打六合拳,斯内尔先生与夫人在一旁很有兴趣地驻足观看。
  博尼与站在斯内尔先生右手,身后是尹石风与女主播安娜。
  这套六合拳乃韩胖子耗费七七四十九天精心编排出来的,名为三十六式六和颐气拳,与那太极拳颇有几分相似;动作舒展圆通、一招一式都很有讲究。
  要说区别主要在含气吐纳四个字上,每一招起拳时需含气,出拳时需吐气,并喊出一声“嘿!”,收拳时以“吁”字纳气。
  说来简单,练起来也不难。陈老在祝福山庄避台风时才开始学,现在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了。只不过半个月时间,陈老感觉相当不错,范老回来了,马上拉着他一起练。
  祝童来到十八楼在一旁看了会儿,不禁对韩胖子高看了几分。这看似简单的含气吐纳之法对提高改善心肺功、涵养元气舒活脉络相当有效,应该是六合宗的不传之秘。韩胖子把它都拿出来了,看样子是真的想通了。
  “您也可以学学。”祝童对斯内尔先生道。
  “无大师说,我现在应该应少动多静,调理个月后才能逐步加大运动量。”斯内尔很认真地说。
  “无大师……您应该叫他无处大师。无不是他的姓,无处是他的法号,不能分开。”祝童解释道。
  “什么是法号?”斯内尔不解地问。
  “法号……一个人正式剃度出家后需斩断尘缘,以前的名字属于尘缘的一部分,不能用了。法号,就是他的新名字,代表着新的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我并没有决定出家,为什么无……无处大师也给我取了个法号?”斯内尔皱起眉头。
  “什么法号?”
  “真觉。”斯内尔挺挺腰背,颇为自豪地说:“无处大师希望我能早日找到真我,开慧明觉。”
  “不错不错。”祝童有点意外。
  无处大师抓的真紧啊,才见两次面就送法号了。金佛寺无字辈下的真字辈,斯内尔与那真诚法师成师兄弟了。
  “可是,他为什么现在就给我法号?我不想出家。因为钱?”
  “这……您最好去问无处大师。”
  说着话,那边打完拳了。
  斯内尔夫人带头鼓掌,弄得韩胖子有点不好意思。
  正是下午茶时间,斯内尔夫人礼貌地邀请两位老者。他们都是人精,当然拒绝了。
  假山旁已经摆好桌椅,斯内尔夫人以女主人的身份安排座位,自然把尹石风与女主播分开了。
  尹石风还没什么,安娜却有点怅然。或许是因为性、或许是爱情,她现在一点也不想与尹石风分开。
  斯内尔一点才醒来,享受的依然是一碗药粥。喝完药粥后征得允许,他又喝了点红茶以及一小杯红酒。
  这一次,斯内尔有整整三十六小时的时间,一直到明天晚上才会进入那个讨厌的养生舱。也就是说,他有充足的时间搂着美丽迷人的斯内尔夫人享受一次自然而然的睡眠。
  斯内尔显得有点兴奋,斯内尔夫人就有点不自然。她微红着脸,不时偷偷地瞄一眼博尼,或者祝童。
  祝童装作没看见,很自然地介绍明天的安排。斯内尔先生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他与祝童之前有默契,知道这次出行是必须付出的回报。
  博尼也没有什么意见,他很识趣地谨遵几位前辈的告诫不与“神医李想”发生冲突。以迈克·斯内尔的影响与身份,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四点三十分,无处大师来了,随行的还有无聊大师与无虚大师,下午茶宣告结束。
  从今天开始,无处大师将正式开始将《洗髓经》传授给斯内尔先生。十八楼的一角提前摆放了一座半人高的威武的神像,那是佛门护法怒目金刚。
  佛门神功都需要存想、需要经过一个由表及里的过程。怒目金刚,正是修习《洗髓经》所必须参拜的对应护法神。
  神像前布置好了简单的香案,斯内尔先生在无处大师带领下敬香、行叩拜大礼,无虚大师念了一段经,无聊大师张开一袭袈裟给他披上。
  无处大师赐下一串乌木佛珠,祝童作为介绍人说两句祝福的话,斯内尔夫人替先生理理袈裟,简单的入门仪式告一段落。
  迈克·斯内尔先生正式成为无处大师座前弟子,法名,真觉。
  《洗髓经》乃金佛寺重经,传经时外人不适合在场,仪式结束祝童与尹石风就告辞了。
  有无聊大师做翻译,有功力深厚的无虚大师护佑,斯内尔先生接受的第一次传经,预计需耗时三个多小时。
  五时许,跟踪井池雪美小姐一行的记者们来到了虹口机场,他们无奈地传回一个消息:苏叶警官、凤凰仙子朵花上了井池雪美小姐的私人飞机樱花号,目的地应该是古城开封。
  李颂汉接到消息走进望海医院九层的VIP病房,王文远躺在病床上,身上盖了两床被子,还有一条毛毯。
  下午两点半,王文远忽然病了。经医院的医生与“神医李想”诊断,为这段时间劳累过度加之残留在他体内的“绿度母”引发的伤寒症。
  这种病算不得什么,吃几幅中药调理一下体内的寒气、卧床休息几天就行了。
  可望海医院安保工作离不开人,李颂汉无可奈何地从暗处走出来,接替了王文远的工作。
  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接近三十度,可王文远还是一阵阵地颤抖着。王京在病床前照顾着,李颂汉知道她的身份,说道:“小王,她们去开封了。”
  “怎么了?谁去开封了?”王文远挣扎着要坐起来。
  王京连忙按住他,嗔道:“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动。”
  “不必起来,不要起来。”李颂汉帮着王京让他躺好;“凤凰仙子和苏小姐都随井池雪美小姐去开封了,你说,他是不是准备跑路?”
  “上面什么意思?”王文远心里一痛。这还用问,祝童肯定是在准备跑路。
  苏叶走了,曲奇也走了,萧萧上午也走了。现在的祝童可谓一身轻松,随时可能跑路。只不过,今天不会,明天也不会,他要带着斯内尔这尊大神去云峰山拜另一尊大佛呢。
  “只是让看好他。”李颂汉道。
  “那就看着呗。我估计,今天明天没什么问题。”王文远道。
  “你确定?”李颂汉现在最怕的就是祝童在他眼皮底下失踪。
  王文远指指桌上,道:“那是医院最近几天的工作安排,明天下午七点,望海医院‘名医讲堂’正式开课,他是主持人,也是第一课的主讲人。”
  李颂汉翻开文件夹,果然看到在第一页的通知:
  九月二十八日下午六点三十分,医院所有具有中级职称以上资格的医护人员都可到十一楼大会议室,参加“名师讲堂”的开堂仪式。
  第一节名师讲堂的主讲医师为李想院长。
  李颂汉这下等于吃了半颗定心丸,还有二十多个小时,希望上级能在这段时间作出决定。他也知道希望并不大,斯内尔先生还在接受治疗,在这个节骨眼上把“神医李想”抓起来,影响实在是太坏了。
  晚九点,祝童与博尼在江岸上散步。
  为了避嫌,博尼没有住在望海医院,而是与范加斯特先生的助手们住在那家相对“简陋”的商务酒店里。每天用过晚餐,他都会邀请祝童一起走走。
  这时个很好的相互加深了解的机会,祝童只要有时间就会接受他的邀请。
  “李先生,此时此刻,我心里很难过。”博尼背对着别墅的灯光道。今天晚上,斯内尔先生住在别墅里,还有斯内尔夫人。
  “是不是有种针扎样的感觉?”祝童微笑着点点他的心口。
  博尼连连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是我的继母。”
  经过这几天的试探、接触,两人之间已经可以说一些相对敏感的话题,可这样的程度还是第一次。斯内尔先生鼓励他们接触,不代表他乐于看到他们之间发展出太深的友谊。
  可博尼知道他的机会在哪里,在谁的手上。他一开始就对“神医李想”敞开心扉,得到了相当不错的回报。
  “你现在做的就很好,博尼。”祝童轻声道:“我不相信安东尼。还有,斯内尔先生最多还有八年的时间。”
  “我懂了,谢谢您,李先生。”博尼长长地呼口气,似乎要借这口气将心里所有的烦闷都吐出去。
  “他去美国了,是吗?”祝童问。
  “安东尼吗?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李先生,如果需要我做些什么,请讲。”
  “我没什么需要,倒是你博尼,需要仔细观察他回美国都去了那些地方、见了那些人。”
  “父亲还能活八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博尼无精打采地说。对于任何他这样级数的一个继承人来说,斯内尔都属于一个老不死的存在。
  “信仰能改变一个人,会有机会的,你已经等了五年。雷曼参议员是我的朋友,相信你也有同样的朋友……博尼,斯内尔先生来了。”祝童飞快地说。
  博尼转身,看到父亲与斯内尔夫人手挽着手向这边走来。
  远远的,能闻到淡淡的沐浴后特有的芳香。
  “信仰,佛吗?”博尼心里想:“神医李想”不会随便说说,这个问题一定要仔细研究。
  九月二十八日清晨七时,阴有零星小雨,属于上海大部分市民的那部分已经完成清醒。
  他们迈着或沉重或轻松的步伐走出一栋栋楼房,去公司、去工厂、去学校、去商场、去每一个需要他们的地方度过繁忙而或清闲的一天。他们是这座城市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却似乎与最有魅力的部分隔着十万八千里。
  比如那个由警车开道,从望海医院驶出的车队;他们可以看到每辆车的标示以及车牌,可以模糊地看到车内防弹玻璃后的人影;通过各种渠道,他们可以知道他们穿什么牌子的衣服、喝什么样的酒、住什么样的别墅、身边围绕着什么样的女人、拥有什么样的特权。
  可知道与拥有完全是两个概念。
  车队有七辆车组成,前后各三两黑色房车将斯内尔先生乘坐的高级旅行车护在中间,远远的,隔着一百来米的地方,是那辆从美国运来的斯内尔的专用防弹急救车。
  高级休旅车由福华造船提供,陈依颐还提供另外六辆车中的四辆。事实上,三天之前,这辆价值五百多万的休旅车还不属于福华造船。它是专为迈克·斯内尔先生的此次出行而购买的。
  换句话说,这次出行三天前已经决定了。
  八时许,车队出市区驶上高速。这个时候,后面已经跟上十几辆不同型号的尾巴,其中有八辆的士。
  他们是转悠在望海医院周围的媒体记者中比较敬业那部分,更多的记者还在赶往望海医院的路上,或者躺在某张温暖的床上。
  他们准备错过早高峰后再出门,注定也要与这次突发新闻的起始部分错过了。


号外:祝童拜山,一步一惊魂
  刑贵金与李颂汉都是初级,可刑贵金是行动组组长,需要关注全面并随时听取上级指示、与各方保持联络沟通,今天坐在开路警车上的只能是李颂汉警官。
  李颂汉一直对上次败在祝童手下耿耿于怀,王文远突然病倒,他马上进入望海医院接班。
  王文远的小组分为两部分,五名来自市局经侦总队的警官分为两班,负责斯内尔先生的安保工作;市局防暴队的十二位防暴队员原本深居简出,只在出现突发事件时才露面。曲奇走后,他们不得不换上便衣,担负起医院内外的日常巡视工作。
  好在曲奇带走的只是石旗门的那批人,来自逍遥谷的六位年轻人没有走;望海医院的大门以及江岸部分由他们负责。
  此时此刻,李颂汉坐在开路的那辆警车的副驾驶位置,微闭双眼似乎在养神。
  警车上有四位警官,开车的是市局防暴队武姓中队长,他总觉得李颂汉不怎么对劲。
  关于此次出行,李颂汉说是斯内尔先生希望去水上人家,看看未来将要成为中界医药研究院的那块地方。
  车队驶出市区没多久,他竟然指挥着开路警车上了高速,后面的车队似乎也没什么意见。可是,去水上人家用不着走高速。
  但是李颂汉是来自北京的上级领导,斯内尔身份敏感,放出烟幕也好理解,或许只有他才知道斯内尔先生要去哪里。通过卫星定位系统,市局监控中心可以随时看到车队的位置,有情况的话,他们会马上打来电话询问。
  现在,车上的四部手机、两台对讲机都没有动静。
  九时许,李颂汉忽然睁开眼,让武队长从一个不起眼的出口下高速。
  云峰山,武队长看一眼出口处的路牌,不禁忐忑不安起来。
  这个地方他不仅知道,还来过。
  这条路直达云峰山上的云峰寺,据说,这座寺庙的背景深不可测。云峰寺大殿弥勒佛数月前开坛庆典,市政府几位领导陪一位来自北京的大人物观礼,武队长当时负责外围警戒任务。
  清幽平坦的一级公路上车少人稀,车队很快到达景区大门。
  或许是看到警车开路,或许是别的原因,武队看到原本关闭的不锈钢栅栏门刚好打开,鸣了两声喇叭致谢后驶入云峰山风景区。
  警车转过最后一道弯,武队长看到一面杏黄色大旗,云峰寺到了。
  “李处,到了。”武队长与两位队友下车,却发现李颂汉还坐在车上。
  “哦,到哪里了?”李颂汉看着车外秀丽的山水风景,迷迷糊糊地问。
  “云峰寺……李处,不是您带我们来的吗?”武队长奇怪地问,李颂汉似乎在梦游啊。
  “哦……云峰寺,来这里干什么?”李颂汉低声念叨一句。武队长转身,没听到他说的什么。
  那边,祝童与斯内尔先生一行已然下车,欣赏山门右侧被劈开的半边悬崖上金光闪闪的“云峰寺”三个大字。
  “真漂亮。”斯内尔夫人挽着丈夫的手臂赞道。
  “太伟大了……”范加斯特眼光老到,以他的豪富与见识也被惊呆了。
  劈开半边山还不算什么,可镶嵌在山崖上的白玉有三十坪大小,少说也有百十吨重。尽管能看出是由四块拼接而成,可只把它们运上来就是一个十分浩大的工程。
  “很有意思,它的历史一定很悠久了吧?”斯内尔眯起眼睛注视着山门内巍峨雄伟、金碧辉煌的建筑群,问道。
  “据我所知,五年前,这里只是一片废墟。”祝童取下眼镜,小心地装进上衣口袋。
  记者们已经围拢过来,“神医李想”不带眼镜的造型给人以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里的佛,比那个多罗吒天王还要伟大吗?”斯内尔刚开始修习《洗髓经》,无处大师介绍给他的第一个佛家神祗就是多罗吒天王王。他心里还没有形成信仰的概念,只听无处大师解说,似乎那多罗吒天王乃世界上最厉害的神。
  也难怪,斯内尔以前信仰的是基督教,那里面除了上帝与魔鬼撒旦没什么厉害家伙。佛教可不一样,有数不清的神佛、道不尽的菩萨。如果只听和尚说的话,佛家的每位神佛单独拿出来都具有不可思议的神通。
  “多罗吒天王,只是菩萨庙前的看门人而已。”
  祝童道:“斯内尔先生,您知道这块玉用了多少钱吗?一亿五千万人民币。换算成美金的话,大概两千多万。”
  “两千万美金,这几个字……与我们的五月庄园价值差不多。”博尼接口道。
  他与祝童同车,因为不太习惯这么早就起床,刚才在车上睡着了。
  韩胖子的施工队曾参与过云峰寺的建设工程,他虽然听不懂英语,却也明白祝童带他来是什么意思;讪笑着说:“这算不得什么,里面的宝贝多了去了。云峰寺三大殿,哪一座里面宝贝都比这厉害。这两座石狮子也大有来头,它们曾经是皇宫门前的守门神兽。”
  “哪座的皇宫?北京?”斯内尔听完祝童的翻译,问道。
  “不是故宫,是……”韩胖子似乎意识到什么,左右看看。
  记者们已经围上来了,山门内走来一群衣衫鲜亮的僧人,带头的正是传素大师。
  祝童弯下腰,仔细看看石狮子侧面下部一行不起眼的小字,直起身神秘地笑笑,没说什么。
  祝童开讲的同时,一场疾风暴雨开始肆虐网络世界。
  九点整,一个名为“佛光普照——云峰寺官方网站”的网站悄然出现。
  网站似乎正在建设中,除了一些云峰寺内外的风景图片,最吸引人的就是几段介绍云峰寺缘起、发迹、开工建设的视频短片。
  这些短片明显来自官方电视新闻里,可以看出,云峰寺的重建过程中得到了各级政府的大力支持。相关领导多次亲临视察、指导。特别是云峰寺三座大殿主佛三次升座开坛仪式,吸引来的观礼嘉宾,层级可是相当的高。
  九点二十分,祝童一行驻足欣赏云峰寺半崖碑的同时,一篇名为“宣驰集团耗费亿万巨资打造云峰寺半崖碑”的帖子,几乎同时出现在国内排名靠前的十几个博客中。
  这些博主都有数以百万计的粉丝团,一时间转播无数,舆情大哗。
  之所以惹起如此大的动静,是因为宣驰集团不是一家普通的公司,而是资产数千亿的大型国企。
  一家享受国家优惠政策的国企,拿出一亿五千万人民币为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寺院捧场,不引发围观才怪呢。
  这篇帖子的下面有“云峰寺官方网站”的链接,点开链接,赫然看到这里才是那份帖子的原始出处。
  九点三十分,祝童右手搭在石狮子腿部时,“云峰寺官方网站”上出现了第二份帖子;“昔日皇家看门狗,洗心革面守佛门。”
  这份帖子介绍的是那对汉白玉石狮子的历史以及历经辗转到达云峰寺山门前的过程。与那份宣驰集团的帖子一样,都是图文并茂,文笔细腻。
  不一样的是,这对石狮子是一家国有银行以八百万的价格从某私人藏家手里购得,送与云峰寺。
  这时,李颂汉已经彻底清醒了,他刚接到个电话,询问他斯内尔先生一行去云峰寺,为什么事前没有汇报。
  李颂汉是有苦说不出,他刚问过武队长,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
  这边电话刚放下,刑贵金的电话又来了,要求李颂汉尽量想办法劝斯内尔先生一行离开云峰寺。即使没办法劝斯内尔先生离开,也要阻止他们进入云峰寺。
  可以他的身份如何能劝的动斯内尔先生?李颂汉的英语水平刚及格,日常对话都磕磕绊绊的,劝说那样高难度的东西对他来说根本摸不着边。看武队长他们几个的样子……防暴队的警官还不如他呢。
  正好,传素大师来的,看样子,他的目的也是阻止斯内尔先生一行进入云峰寺。
  李颂汉赶到祝童身边,正听到祝童的声音:“……管不着,就请大师让开。斯内尔先生对佛教文化很有兴趣,他刚拜入无处大师门下,今天早晨五点即起,沐浴更衣,一心想在云峰寺大佛座前烧上几株高香。传素大师放心,这香火钱一定会让大师满意的。”
  山下又驶来一辆中型旅行车,车上下来一群灰衣僧人。个个身强力壮,虽着僧衣、挂佛珠,却自有一份逼人的气势。
  他们是金佛寺候补十八罗汉,带队的那位年轻的僧人竟然是久未露面的黄杰。
  与此同时,“云峰寺官方网站”又出现了一篇帖子,名为:“佛门大德,云峰主持传素大师的传奇”。
  这篇帖子内容翔实,同样图文并茂,集中了坑蒙拐骗、豪门恩怨、深宫怨妇、骗财骗色等诸多最能抓人眼球的流行元素,将云峰寺主持传素大师出道台湾、横行东南亚、逃亡大陆的传奇经历栩栩如生地展示出来,一出现即拥有了数不清的转帖与点击。
  传素大师还不知道自己传奇的一生已经走到了尽头,在斯内尔一行与众多的记者面前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架势,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道:“阿弥陀佛,佛门大开,缘者进来。非是贫僧拦阻,实在是为了施主的安全着想。昨天晚上,云峰寺天王殿金瓦掉落,砸伤了两位值更弟子。施主来的时候贫僧正在那里查看,竟是前段时间台风过境时留下隐患。为保护施主们的安全,贫僧才不得不做出暂时封寺的决定。”
  “金瓦掉落,好巧啊。也罢,我们今天就不去天王殿了。云峰寺三大殿,据说都很有看头,我们随便转转就行了。大师请便,不用陪着了。”祝童合十,对传素大师一躬。
  传素登时呆住了,眼巴巴地看着祝童一行从他身边走过。
  这时,有些记者们刚看完那篇“佛门大德,云峰主持传素大师的传奇”的帖子,有的正拿着笔记本、手机看。他们从传素大师旁边走过,都做出了相同的举动:停下来,站到传素大师身边,让同事或同行给拍张照。
  他们有些觉得很刺激,“神医李想”来云峰寺拜山,这才刚进山门就有如此多的惊喜、或者说是惊悚;接下来……
  有些知道点内情的感觉就很复杂,“神医李想”这是要做什么?云峰寺这个马蜂窝真要被他捅破了,那牵扯的人和事可就太多太多了。
  云峰山不高,却颇为嶙峋秀美。
  一米宽的石阶随山势蜿蜒而上,据说记有三千七百七十七阶。建造者为了照顾香客游人的体力,也为了更好地展示云峰山的钟灵锦绣风韵,依自然地势途设计了九个平台。
  云峰寺的三大殿分别在第三、第六、第九处比较大的平台上,另外六处平台小的修一凉亭,供登山者短暂休整、恢复体力,大一些的就种些名花异草、栽上颗名贵树木、摆几样奇石。平时没有香客,也是一处僧人们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沿石阶上行百余步,斯内尔一行来到第一平台。
  当面是一座古朴的石牌坊,牌坊上刻着“紫蕴坊秀”四个字。
  “斯内尔先生,紫,在东方文化中有至高无上的意味,代表着开天辟地只能。这座牌坊有一千多年历史了,它原本不在这里。”祝童驻足牌坊下,眯着眼向上看;“南宋时期,距此八百里外的青阳镇有户朱姓人家,以商兴业耕读传家。百年间,朱家竟出了六位举人,两位进士。南宋乱世,朱家有钱有势,避居一隅全力培养弟子,能有这样的佳绩也算不得什么。后元灭南宋,青阳镇随之被毁,朱家也人丁凋落不知所踪。过了一百多年,明太祖朱元璋得天下,他的一位王子听说了朱家的事,在青阳镇立起了这块牌坊。后来,那个王子推翻了太祖定下的继承人,做了大明的皇帝。是不是有点奇怪,青阳镇的牌坊怎么会出现在云峰山?云峰寺不过是一个庙宇,把它移过来,意味何为?”
  祝童后一番话用的是汉语,声音虽然不大,却中气完足、悠婉清澈。此刻,牌坊周围少说也有百十人,石阶上还有些人正匆匆赶来的。他们都听到了祝童的声音,再看这“紫蕴坊秀”石牌坊,眼里心里不觉就多了点什么。
  金佛寺的十八候补金刚围成一圈,隐隐将祝童与斯内尔一行护在中央。李颂汉与武队长急的满头大汗,却怎么也挤不到祝童身边。他们不敢用强,现在聚集在周围的不只有国内媒体,从上海、南京赶来的境外记者也到了。足有二十多人五个采访小组,看他们话筒上标志,哪个都可用大名鼎鼎来形容。
  传素大师还呆立在山门旁,任凭座下徒子徒孙如何呼喊摇晃也是无用。
  他怀里的手机响了,亲信弟子犹豫着拿出来,听了两句,登时神情大变。
  曲奇站在一座笔直的山峰上,举着一副望远镜向下看,密切注视云峰寺、云峰山的以及周围的所发生的一切。这里不是云峰山主峰,也非山脉的最高处,却是视野最好的地方。曲奇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祝童身上,只要他看到祝童作出那个约定好的手势,就会用那部全球商用卫星手机发出个信号。
  远在日本的凡心也有一部同样的手机,他接到曲奇传来的信号即指示黑白双煞放出一份资料。
  祝童伸手在石牌坊上轻轻派了两下,引着斯内尔一行顺石阶上行。
  一分钟后,“云峰寺官方网站”上出现了“紫蕴坊秀”石牌坊的图片与视频,还详细地介绍了这座在当地属于地标与骄傲的石牌坊,被移到云峰山的全过程。
  那不是个商业行为,两年前,青阳镇镇政府将石牌坊附近划为产业开发区,石牌坊被以妨碍整体规划的理由整体搬迁。谁也没想到它被搬迁到了八百里外的云峰山上。
  “云峰寺官方网站”上在列出了一份功德名单,有镇长书记、县长、市长,最大的一位官是副省级高官。名单的人,都是对那次整体搬迁石牌坊有贡献者。
  日本九津,台海言怪叫一声,“云峰寺官方网站”突然受到攻击,接着是网页固化、域名被封了。
  好在他早有准备,马上开启两个备用域名,通知黑白双煞放“飞弹”。
  远在东京的六个年轻人受到指令,噼噼啪啪敲击键盘,放出个早已准备好的病毒。这个被台海言称为“飞弹”的病毒早在一月前就被植入国内各大网站以及数以百万计的公司、个人用户的服务器以及电脑里。它只有一个作用,将“云峰寺官方网站”的最新域名链接以近乎疯狂的速度传播出去。
  一个域名被封,台海言放出两个;连个被封,放出四个……
  封到第八个的时候,对方停手了。他们眼前出现了十六个“云峰寺官方网站”,网络世界里群情激奋,好多人嗷嗷叫着为“云峰寺官方网站”喝彩,引来更多人的围观。如果这么封下去,那简直就是在帮倒忙。
  祝童一行已经踏足第三处平台,也就是云峰寺第一座大殿天王殿的所在。
  迎面是安放于须弥座上的那快被山泉滋养着的红色奇石照壁,照壁上原本隐约可见的“禅”字或许是云峰山的灵息温润,显得越发生动传神了。
  “此石可大有来头,名为‘灵台山’,原本立于南京灵台寺。”祝童又开讲了,前后左右的众人都凝神屏气,生怕打断他或露听了半句;“三七年日军攻占南京,国军某部坚守灵台寺与敌浴血奋战。日军炮击灵台寺,寺院被毁,国军与僧众共一百二十六殉国,只有四人幸存。这‘灵台山’被僧人冒着日军的炮火埋于灵台寺地下,后来被人发现送进某博物馆,被定为一级文物。这块石头上有抗日军民的鲜血,有对人的枪眼,有烈士们刻下的杀敌数与留给家人的遗言。后来……呵呵,后来它忽然就出现在这里了。枪眼尚在,喏,这里,这也是。可最宝贵的烈士们的留下东西,因为影响观瞻、与佛门圣地氛围冲突,被人处理掉了。据说,禅宗六祖慧就是在这块石头旁写出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千古绝句。这‘禅’字,也是那时留下的。宝贝啊,真乃好宝贝!”
  祝童在“灵台石”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激起一片水花。
  记者们围上去,他们看到了枪眼,看到了被处理过的磨去部分,也发现了须弥座的铭牌,以及献石人的名字。谭千炽!桃花潭水谭千炽!这块“灵台山”竟然是他献的!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人打开笔记本或手机查看是否能看到更深层的玄机。
  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看出来了,祝童走到哪里、说到哪里,相关的内部信息与资料很快就会出现。这“桃花潭水谭千炽”可是轰动一时的大案子,直到现在也没有来自官方的确切说法。很多人都知道上海有一批官员因为那个案子倒了,范西邻副市长可说是受益者之一。记者之中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那个案子正是“神医李想”翻出来的,最大的收益者应该是王向帧省长。
  “云峰寺官方网站”果然不负众望,在短短的三分钟内放出了三份与“灵台石”有关的资料。
  第一份资料介绍了“灵台石”的历史渊源,还算中规中矩,没什么敏感的东西;第二份资料介绍“灵台石”被埋地底以及被发现,以及被送进博物馆的过程,配有清晰的图片展示出烈士们在“灵台石”后刻的竖条与遗言。
  第三份资料开始部分也是列出了一份功德名单,出钱又出力的谭千炽名列第一位,为了这“灵台石”,他用去了整整两亿元人民币。与“紫蕴坊秀”石牌坊不同的是,这份名单上没有标出每个人的官位级别,可有心人还是能在其中看到几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名字。
  李颂汉与武队长的手机也几乎被打爆了。他们都接到命令,采取一切必要手段阻止祝童一行上山。可他们才四个人,突破那十八个僧人的防御圈都不可能。采取一切必要手段,那就是在暗示他们可以鸣枪示警了。
  李颂汉与武队长都不是傻瓜。云峰山附近没有军事设施,云峰寺也不是保密单位,一座寺庙而已。人家只是来登山游览,附近又没有恶性突发案件,当着这么多记者外宾的面鸣枪示警封山,总要有个名目吧?
  武队长被逼急了,对着手机道:“我现在开启录音,您下命令吧。”
  里面传来“啪”的一声,对方摔电话了。这种东西暗示还可,下命令,别开玩笑了!
  李颂汉承受的压力更大,可他已经放弃了。刑贵金正在赶来,领导不在,他装作不小心,把手机丢到山崖下,这下清净了。
  传素大师到也不是胡说,云峰寺的第一大殿上的金瓦确实脱落了,几个僧人正搭起架子修理。祝童一行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顺山道上行。
  上面就是大雄宝殿了,云峰寺精华所在。祝童一步一阶,周围的一草一木都能被他讲出个子丑寅卯来,真真是妙语连珠旁征博引,记者们都十分佩服,“神医李想”不只是个神医,还是个十分优秀的导游啊。
  登上第五处平台,已能看到大雄宝殿的金黄色轮廓,斯内尔夫人累了,坐在凉亭内微微喘息。
  斯内尔先生倒是精神不错,体力也显得相当充沛,他借这个机会接受两家境外媒体以及国内央视某频道的采访。平台面积有限,更多的记者们被拦在石阶上,他们羡慕的同时也发现那川上沙子小姐与安娜没来,都有些奇怪。
  这时,下来传来一阵骚动,祝童正与范加斯特先生聊天,远远地看到身着便衣的黄海跑上来了。
  他左手轻轻摆了几下,对范加斯特说声抱歉,迎了上去。
  曲奇看到祝童的手势,马上发出一条信息。片刻后,“云峰寺官方网站”放出一段五分四十五秒的视频资料。
  这份视频马上引起了如一份重磅炸弹,瞬间掀起一股惊天巨浪。
  那是谭千炽,他躺在某间病房里,表情平淡地对着镜头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十分敏感的内容。看得出,这份视频被仔细地剪接处理过,所有涉及到人名与公司、机关名称的部分都被处理掉了。尽管如此,只要对那部分历史与政府审批机制稍有了解的人,都能很容易地猜出那些人是谁,那些公司、政府机关的名称。
  “停下吧。”黄海擦着脸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
  “停下!等死吗?”祝童低声道。他脸上挂着和煦地微笑,除了黄海,谁也猜不到他说的什么。
  “首长的电话。”黄海黯然低头,他知道分量不够,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只小巧的手机递过去。
  祝童盯着手机屏幕:通话时间十五分二十秒。也就是说,黄海从下车开始,这只手机就一直处于通话状态。
  接还是不接……祝童迟疑着。
  他与王向帧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西京夜谈祝童婉拒了王向帧的延揽,之后两人没见过面也没通过电话。没有公开撕破脸,之前的默契与互动却荡然无存了。
  这次反击可说是蓄谋已久,一周前有人在望海医院门前拦截叶儿和朵花那刻,祝童的利箭已经上弦了。之所以引而不发等到今天,很大程度是在等王向帧。
  可是,王向帧没有任何动静,以他的智慧、眼光以及对祝童的了解不会毫无感觉。
  反击正式启动了,王向帧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实在是太晚了一点。走到这里,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
  不是面子问题,也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这次如果不能彻底扳倒那尊佛,不只祝童将死无葬身之地,叶儿一家,望海医院乃至江湖道都要经历一次巨大的冲击。
  “你现在要抓我吗?”祝童没有接电话,问道。黄海穿着便装,可腰里鼓囊囊的,明显带着枪。
  黄海摇摇头:“想哪里去了,我们是朋友。”
  “朋友……阿海,做人难啊。你们的难处我知道,我的难处你们也应该了解。朵花是我的妹妹,在上海这几年,所以我一直把你们当成朋友。没有你们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过了今天,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他们说,只要你现在收手,一切都好商量。”黄海艰难地说。这些话确实是对方传来的,但可信度……
  “晚了,我已经忍很久了。上一次,他们一样也对你们说过这样的话。可事实如何?他们太贪婪霸道,也欺人太甚。不要说什么慢慢来,也不要说什么因果报应,那是他们那些人送给可怜人的自洽。我不相信有谁能一手遮天,从来就不相信。无论他是真佛还是假佛,今天,我都要把他从神坛上来下来。你们不敢对付他,就不要拦着我替天行道。”
  祝童说完,转身走到斯内尔先生身边,笑道:“先生们,我们走吧。”
  斯内尔淡淡地应一声,眼光从黄海身上扫过,伸出胳膊让斯内尔夫人挽着,一行人又开始向上攀登。
  黄海与祝童说话的地方在十八候补罗汉僧的内圈,周围的记者们都很关注他们,一些高精尖设备也一直对着他们。斯内尔一行开走,防御圈随着上移,黄海就颇为尴尬了。他轻叹一声,只能随着人流向上走。
  他手里的手机还处于通话状态,祝童说的不是你而是你们,那番话王向帧想必也听明白了:你们既然想过河拆桥,大家就一拍两散好了;我的事你们少操心,当心被误伤!
  如果没有王向帧硬,“神医李想”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上海滩。祝童也许还在海洋医院做他的网络信息中心主任,表面上与普通官员与医生一样,或多或少地参与一些七品祝门的“生意”,用爱图科技及其关联公司赚钱,走走穴、炒炒股把钱洗白,在上海买套房子把叶儿娶过来,也许现在孩子都有了。
  祝童或与安安静静的生活无缘,但是总不会惹来如此多的麻烦。那尊佛,哪里有心思去关注一个小医生,或小骗子。
  可王向帧把福华造船筹备处主任硬塞到他手里,从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联系在一起了。祝童被迫随着王向帧进步、打拼,他的强势崛起在江湖道上也惹起了连锁反应,终于走到如今的境地。
  随着祝童开始走向第六处平台,“云峰寺官方网站”又放出一份视频。
  这次不是谭千炽,而是一位年轻俊朗的僧人。据介绍,他是云峰寺第一任知客僧,无情大师。
  无情大师虽然没有受到官方通缉,却一直处在被追捕状态。据说他从云峰寺卷走了四亿多人民币,这件事闹开了,谁的脸上也没光彩。可这次,无情大师开口就拿这四亿建设款说事。
  他首先出示了一份捐款者名单,上面最少的也是千万,最多的一位是前神锋集团董事长,候敬,他给云峰寺捐了五千万。
  无情大师同时出示了几份银行转账单据,上面显示着五千万分三次汇入云峰寺账户的时间与金额,以及汇款人的资料。
  无情大师说,这位候敬先生外号“猴精”,身后有万里侯的支持。给云峰寺捐上五千万香火钱后,“猴精”马上就有了善报,得到神锋集团董事长的宝座,这一下,网络世界有了片刻诡异的停顿。无情揭开“猴精”捐款的内幕,等于给捐款名单上的人都贴上了个标签:买官。
  无情的名单有足足十二个人,仔细看去,哪个都显得那么的美味多汁,即有嚼头,更有看头。其中有国企大佬商界名流,也有名校校长与……政坛新秀。
  问题在于,这些人为什么要给这云峰寺捐款?难道这云峰山上的佛,真的有莫大神通?或者,另有玄虚?
  这一刻,不说世界的目光都汇聚到这小小的云峰山上了,至少在国内,很多都丢下身边的一切,或目不转睛、或忐忑不安、或屏气凝神、或气定神闲,或幸灾乐祸、或气急败坏地盯着这里。
  有心人自然能看出无情大师出示的这份名单并不完整,那十二个人的捐款总额加起来不到三亿。只被无情大师卷走的就有四亿,还有这浩大的建筑工程花费的了。
  至少,远在西京的万家生佛就松了口气,上面没有他们的名字。
  接着,无情大师开始地方政府对云峰寺的支持,不惜耗费地方财力物力,专门修建了一条通往云峰山的一级公路。接着,无情大师交代了那四亿元钱的去处,那是一叠收据。
  上个月,国内二十家慈善机构同时接到了一笔匿名捐赠的善款,每笔一千五百万到两千万不等,总计三亿四千万。另外六千万,无情大师从去年就投入了云贵交界的山区一个叫羊角坝的地方,为了那里修了一条三十公里长的乡镇公路。
  无情大师说,羊角坝是他的故乡,当年为了上学,他眼看着两个同伴跌进山谷。一个丢了性命,一个这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前年也去世了。无情大师说他看到如此多的人拿出如此多的钱来修一座庙,心里一直在痛苦地挣扎。佛光普照,慈悲为怀,不是只度有缘有钱之人。他拿那些钱来替他们做善事,以为他们累积功德,尽量消弭一点恶业。
  无情大师本有一副好卖相,口才又好,这番话感情丰富、情真意切,马上感动了无数人。
  他就得到了数不胜数的好人卡,被尊为“好和尚”。
  有人见过无情大师,在一个很有影响的论坛上留言,希望无情大师能重回普贤寺,建立一个专门的慈善机构。这个提议马上得到了众多被感动者的响应,他们还为这个慈善机构取了个“无情有爱”的名字。
  远在日本的凡心看到了这个帖子,马上叫来无情录制了一份视频。
  十点十五分,无情再次出现在“云峰寺官方网站”上。他说只要有爱,只要去做了,别的就不必太在意;他感谢大家的支持与信任,婉拒了别的建议。
  可他越是拿捏,得到支持就越多……
  祝童没有手机,不知道发生在网络世界的良性互动。
  第六平台在第三平台的正上方,直线距离不过四、五十米,两者之间原本一条便道。可不知什么原因,那条便道被封了。现在从米勒殿到大雄宝殿需要绕过半座云峰山。
  第五平台到第六平台的中部分出个岔路,一条通往大雄宝殿,一条通往第七平台。通往大雄宝殿的山路旁立着一块止步碑,上书“清修禅境谢绝外客”八个字。
  止步碑旁立着四个云峰寺僧众,也是一派高手摸样。
  祝童一行经过这里时,那四个僧众已然不见了,只韩胖子站在路旁。
  说来可怜,那几个都曾是六合宗的门人,乃韩胖子一手调教出来的。这次,他还需要借助金佛寺的候补金刚才能打通道路。
  行到此处,速度慢了下来。除了斯内尔,大部分都显得步履艰难。祝童不得不放慢脚步来说一些与云峰山有关的奇闻趣事,引起他们的好奇心以鼓劲。
  记者们也接到了各自上级的指示,一部分人转身下山了,一部分人在石阶上犹豫,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跟了上去。
  刑贵金也上来了,他带着四个人。或许是山道拥挤,或许是没有接到确切命令,他们只尾随在记者们后面。李颂汉坐在第二处平台上,怡然自得的样子。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的仕途算是完了。
  到现在他心里还在迷糊,朗朗乾坤之下,怎么就跟撞鬼般的,把这些人带到这里来了?
  十点二十五分,祝童一行登临云峰山第六处平台。首先是一处不大的广场。
  青石铺就的地面汉白玉的栏杆,错落栽种的十八株罗汉松棵棵挺拔威武。僧人引来山泉水,与广场中部汇聚成一丈许清潭,潭水清澈见底,养有数尾锦鲤、黑龙之类的名贵观赏鱼。清潭散出丝丝清爽,只这份淡雅清幽,就令人有不虚此行之感。
  大雄宝殿的朱门紧闭,一白衣僧人肃立门前,双手合十,低头不语。
  祝童呵呵一笑,上前道:“回禾吉大师,别来无恙啊。”
  “阿弥陀佛,施主请回吧。贫僧知道不是施主对手,如若施主要硬闯,贫僧也无法拦阻。唯死而已。”
  回禾吉说着,缓缓坐下,右手探进胸前僧衣内。那处高高隆起,却是回禾吉大师拿着把利刃顶在自己胸口,一副随时“死给你看”的架势。
  “大师乃日本和尚,何苦来趟这谭浑水?”祝童不解地问。
  此刻彼此的距离五米左右,回禾吉大师也算是个高手,祝童并没有一招制住对方的把握。拜山,拜山,如果拜出条人命来,他到没什么,可对斯内尔先生声誉的影响就太大了。
  斯内尔皱着眉头,记者们的镜头都对着这里。即使没出人命,只要利刃刺入血染回禾吉大师洁白的僧衣,也是个具有轰动效应的大丑闻。
  “天下佛门本一家,施主心怀叵测,贫僧无能只能稍进绵薄,档一档施主的脚步。”回禾吉大师抬起头,淡然道。
  “回禾吉大师,有话好商量。”祝童刚抬起左脚,想接近一些,只要能把距离拉近到三米,就有把握以金针制住他。
  “回头吧,没什么好商量的。阿弥陀……唔……佛。”回禾吉大师闷哼一声,祝童连忙止步。那把利刃,已经刺进少回禾吉胸口许了。
  祝童怎么也没想到行到此处会遇到个不要命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好退后两步。
  记者们围了过去,纷纷把话筒递到回禾吉大师面前,问题是一个接一个。
  有的问他为什么坐在这里,有的问他是不是与“神医李想”认识,有的问他背后的大雄宝殿里有什么,为什么不让大家进去。其中有帅哥,更多的是美女,诸如此类的问题夹杂着阵阵香风,瞬间把回禾吉大师弄得头昏脑胀。
  两位候补罗汉僧悄悄出现在回禾吉大师身后,按住他的肩膀,其中一位歉然道:“阿弥陀佛,大师闭关数月,今天刚出关,脑子有点不清爽,打扰各位了。抱歉,抱歉。”
  祝童祝童大喜过望,仔细看去,那候补罗汉僧竟是财富和尚真诚法师,难怪如此机灵,如此会说话。再看那些记者,感觉也变了。他们原来真的无惧生死,很厉害啊。
  虽然有人还心存疑惑,可大部分都分辨不出十八候补罗汉僧与云峰寺众的有什么区别。
  大雄宝殿大门轰然打开,回禾吉大师被贴上精神不正常的标签后,由两位罗汉僧抬着送到后面去了。
  祝童带头迈步进去,眼前一片昏暗。
  “咔哒”几声,真诚法师找到电源开关,随即响起阵阵惊呼声,一个金碧辉煌富贵滔天的佛光世界展现在众人面前。
  祝童上次来时这里还没有完全建成,已经觉得极度奢华了,现在看这大雄宝殿,简直就是用黄金、宝石、名贵檀木顶级建材堆积起来的。
  十八根红木立柱被金箔包裹,大殿当中供奉着三尊神像,中间是释迦摩尼佛,左为药师佛,右为阿弥陀佛。
  三大佛像背后,整个的大雄宝殿一半都变成巨大的天蓝色背景墙,一直延伸到整个大殿的顶部。上面星辰璀璨、云蒸霞蔚、紫气氤氲、神佛菩萨仙女穿梭其中,将三大佛映衬的虚无缥缈,神圣且高贵。
  绕是记者们见多识广,斯内尔一家豪富多金,也被这场面镇住了。
  不说别的,只那巨大背景墙的用料与其中蕴含的现代科技与艰深的工艺水准,就已经使人叹为观止了。
  祝童燃起一炷一米八长、手臂粗细高香,来到阿弥陀佛座前抬头仰视片刻,朗声道:“阿弥陀佛,传说中的未来佛,希望之佛。茫茫历史上,有多少英雄好汉、草莽枭雄曾借助您的名头兴风作浪。高高在上的您有容乃大,从未降下惩罚,不觉得愧对众生么?未来佛,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睁开慧眼看看,现在的您被人拿捏成了一副什么鬼样子!”
  祝童话音一落,大雄宝殿内外鸦雀无声。
  “云峰寺官方网站”接连放出十二段视频资料,其中六段展示云峰寺大雄宝殿内外的景象,两段对准了阿弥陀佛,将它的全景、远景、近景乃至每个细部都展示出来。
  另外四段视频的主角分别是无情与谭千炽。与他们之前的相比,都比较长。


号外二:上山容易下山难
  未来佛的影像果真具有莫大的震撼。
  很有些人看出这尊佛像哪个人,他们有的当即噤若寒蝉,关上电脑作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有的感觉不可思议,到那个位置,怎么会作出如此不理智的行为?
  还有些人开始浑水摸鱼、造谣生事了。他们或真或假、半真半假地历数那个人出身寒门,从发迹到步入高层本身就是件不可思议的奇迹。指出他从小也不信这些,可随着年龄的增加,在几个十分关键的时期,那人都遇看似很神奇的机遇,从而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高位。
  有如此经历的人,不信鬼神,也要信了。
  更多的是沉默,大部分都在观望。或者说,是被吓住了。
  谁有如此大的胆子,这等于是把天捅了个窟窿。
  十点二十五分,“云峰寺官方网站”又被封了,这一次,台海言只来得及用了八个备用域名。
  有高手侵入了网站后台试图争夺控制权,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技术高超的团队。台海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他坚持了不到五分钟就放弃了。
  “云峰寺官方网站”停顿了三分钟,很快又出现了。
  这一次,台海言恼羞成怒,未经凡心允许就放出了一段视频。
  这段视频有年头了,云峰寺大雄宝殿背后有一处清雅怡人的院落,周围翠竹掩映,小桥流水。
  院内绿树婆娑,窗台上摆着几盆金菊,屋檐下挂着红辣椒、玉米穗,中间还有面石磨盘,却是一处北方格式的四合院。
  这座四合院占地颇大,内外装修已达返璞归真之境界。表面上看不到什么出奇之处,细细看去,每个细节都有可品味的地方。虽然地处佛门圣地云峰寺内,院落里却与没有半件与佛教有关的东西。
  院墙下排着十几个锦衣僧,他们都是大雄宝殿的守卫僧众,其中穿明黄袈裟的八个号称云峰寺八大金刚;此刻都双手抱头爬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韩胖子坐在石磨盘上,看着他们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这八大金刚有三个曾是他的弟子,另外四个不知什么来历。
  无虚大师站在院门旁,对着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桀骜之色的僧人低声说着什么。
  这位僧人出身金佛寺,乃无虚大师的师弟,他以前的名头也颇为响亮,却是那哑巴和尚无言大师。
  此次拜山,祝童在明处,曲奇与无虚大师在暗处。想那斯内尔先生如今已然是金佛寺无处大师座前弟子,法号真觉,无虚大师当然要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祝童与斯内尔一行在第五处平台停留的时候,无虚大师带着韩胖子与数位逍遥谷、石旗门的高手突袭大雄宝殿,将障碍大致扫清一下。
  自从一年前被祝童识破身份,无言大师就失踪了,无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两人系出同门,以前也较量过。无言大师因为天哑,年纪又小,师兄们对他很是照顾。他肯下苦功能吃苦,金佛寺上下都以为他是仅次于空雪大师的第二高手。
  无虚大师尽管比以前有很大进步,依然认为无言师弟比自己要高明一些。
  可这次无虚大师只用三招就制住对方,觉得很意外。把这些人都带到院子里,无虚大师才发现,无言拖着一条瘸腿,原来是受被踩断的那条伤腿拖累了。他没有找到好的中医,腿上还打着钢钉。被西医这么折腾一番,再好的功夫也要废去大半。
  无虚大师很是内疚,不停地对师弟陪不是,想说服他重回金佛寺,让空寂掌门听祝门给他好生调理一番。
  可无言大师只是盯着他,手捂着被打伤的胸口一言不发,无虚大师更觉内疚。
  院门被推开,真诚法师把回禾吉大师送进来。韩胖子走过去拍着回禾吉的肩膀笑笑,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不要命的家伙,刚才时间紧,无他们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只能留给祝童去对付。没想到,竟然被一群记者给拿下了。
  “走吧,曲师兄让我们马上撤,从后山走,前面已经被封锁了。阿弥陀佛,要跑路了。”真诚法师道。
  无虚大师想带无言走,可无言根本不理会他。
  真诚法师冲无言躬了躬身,笑呵呵道:“师叔,您不走也没什么。阿弥陀佛,佛祖在上,他一定原谅我的。”
  “嘭!”地一声,真诚法师在谁也没想到的情况下,一拳击在无言下颚,将他击昏;这一拳颇重,真真是笑里藏刀。
  “师伯,他已经离开金佛寺,您用不着在小人身上费口舌。祝师兄嘱咐过,事情一了马上走,不能被抓住。曲师兄传来消息,东面、南面已经被封锁了,我们马上向北走。”
  无虚大师微叹一声,看看无言,也只能这样了。
  真诚法师打开背包,拿出早准备好的衣服让师伯师兄弟们换上。没一会儿,金佛寺十八候补罗汉就变成了十八个山民模样的汉子。无处大师扮成个乞丐,带着他们翻过院墙,顺北面悬崖一个个向下滑去。
  曲奇远远地看着他们下到峡谷里,轻轻松了口气。
  那条峡谷向北不远即转向西,沿途没有公路,以他们的速度,明天的这个时候就进入安徽境内了。
  他举起望远镜,云峰山东面不用说,山门周围停了十几辆豪华大巴。一群身穿黑西装的人将山门围得水泄不通,却没有山上的迹象。
  南面是一条河,从这里乘船可以通过江南密布的水网中,很方便地离开。可是现在,有数艘快艇在河上穿梭,他们准备接应的两艘渔船已经远远地避开了。
  这个时候,祝童与斯内尔一行已经离开大雄宝殿,正顺着石阶下山。
  曲奇放下望远镜,发出一条信息。
  “云峰寺官方网站”上出现了一条新的帖子:云峰寺声名远播,美国富豪斯内尔先生上山拜佛。
  很快,这个帖子出现在各大论坛内,帖子里详细描述了斯内尔一行登山的过程,并随时更新着他们到了那里,还配有大量的数码照片。
  两分钟后,另一份帖子出现了。这份帖子的重点关注着云峰寺山门周围的黑衣人,数个马甲轮番上阵,并引导着大家展开热烈的讨论。
  有人认为他们是斯内尔先生的保镖,这个观点很快被推翻了。几张近距离拍摄的照片显示,黑衣人们都是很年轻的中国人,看样子,有些相视街头混混,有些像是某不招人待见执法部门人员。斯内尔先生没有门路也不会出钱雇那样的人。
  有人分析说,这种场面很是眼熟,是不是政府要强拆云峰寺了!历来要进行强拆的话,第一步是清场;这些人守着山门,不许车辆进入,明显一副准备清场的架势。
  这个观点马上成为热点话题,大批围观者就此展开争论。认为是强拆的人说,云峰寺现在已经成为一个相当尴尬的存在,留着只能被打脸,被强拆也在情理之中。
  认为不可能强拆的人认为,人家既然敢修这么一座庙肯定有所依仗,敢强拆云峰寺的人现在还没生出来的,谁敢拆云峰寺,就是与全国人民为敌!
  还有人说,那些人既然去了,肯定要拆点什么。不过强拆云峰寺不太现实,把那大雄宝殿拆掉、或推翻那个奇怪的未来佛的可能性,相当相当相当的大。
  说着说着,陆续有不少距离云峰寺不远的人说要在强拆之前去看看,他们三五相约着,凑齐几辆车、十几个人就离开了。毕竟,那么多黑衣人在守着,人少了不敢去。
  十点五十分,祝童一行来到云峰寺山门旁。
  传素大师还站在那里,还是那个姿势,还是那个表情。博尼有点奇怪,从他身边走过时特意用才学会的汉语生硬地叫了声:“师父。”
  博尼没有得到回应,祝童从他身边过时又拜了一拜,从传素大师胸口取下一枚金针,他这才软软地坐下。
  如果祝童不放开,传素至少要在那里站三天,或者更长的时间。
  斯内尔先生停下脚步,他看到了黑衣人,黑压压少说也有二百多人。一个个板着脸,直盯着他们。
  记者们见多识广,大部分都被吓住了,躲在山门内不敢出来。
  黄海一直跟在祝童身后,低声道:“是不是先等一下,很快就会解决了。”
  祝童回头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的刑贵金:“你们不认识他们?”
  黄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刑贵金倒是轻轻摇摇头。
  “李,他们是……”范加斯特先生不安地道。
  “他们啊……斯内尔先生,不必在意,中国人都是很好客的。”祝童不在意地笑笑,带头走过去。
  果然,黑衣人看到默默地让开一条路,看着他们上车,看着车队驶出山门。
  拐过数道弯,祝童才长出口气。他解开领口,里面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那些黑衣人明显不是好来路,他们是没接到指示。如果那尊佛忽然发疯,斯内尔先生一行或许真的要被留在云峰寺了。
  他打开汽车天窗,抬头看着天上摇摆不定的阳光,轻声道:“朗朗乾坤,朗朗乾坤。他没疯!他不敢!”
  “也许吧。”黄海开车车道。
  “你们想问什么,现在可以问了。”祝童半趟在座位上;“你们看到了,我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上山拜佛,不犯法吧。”
  他现在坐在开路的警车上,左边是黄海,刑贵金在背后。
  黄海和刑贵金都看到了,祝童在云峰山、云峰寺所说所做的没什么出格之处。
  唯一比较过分的,就是在大雄宝殿将一炷高香插进天花板了。
  那个时候,祝童实在是太过激动,抑制不住胸中的愤怒才做出那样的举动。
  他马上就作出了补偿,在未来佛座前的香案上留下了名片,还投进功德箱内一张十万元的支票。
  现在不是他本人做了什么的问题,而是“云峰寺官方网站”,那个把天桶两个窟窿的网站。如果祝童说自己与那个网站没有任何关系,警方在短时间内肯定找不到什么可信的证据。
  当然,这种说法只有傻瓜才会相信。黄海与刑贵金不是傻瓜,他们都接到了各自上级的具体指令:采取必要手段将“神医李想”控制住。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斯内尔先生,祝童的手腕上要多出一副手铐了。
  可是,无论是黄海还是刑贵金现在都不敢问任何问题,尽管祝童摆出一副要“坦白从宽”的架势。
  他们分属两个系统,却代表着数个立场。
  刑贵金来自北京公安部,黄海是上海市经侦总队队长,这是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刑贵金身份相对简单,他的上级领导只是让他看住“神医李想”,并没有说要把“神医李想”押送回北京。
  而黄海不只是代表上海,他是王向帧的女婿。对于他们来说,祝童不只是个烫手的山芋,还是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王向帧担心被误伤,上海亦有同样的顾及。
  台海言最后放出的那些东西可不只有谭千炽,虽然只是经过剪辑的短短的十分钟的视频,其内涵与威慑已远超“桃花潭水”。
  车队驶上高速,祝童向外看,于来的时候不同,车队前后左右都多出了数辆黑色公务车。有些车的人穿着便衣,有些穿着警服,还有两辆竟然毫不掩饰地挂着武警牌照。
  祝童苦笑着道:“我还真有面子啊。”
  刑贵金道:“李先生,如果……我们会很为难的。”
  “知道,我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祝童闭上眼养神。
  包括斯内尔先生在内,所有人都有些饿了。祝童在距离云峰山下的一处农家庄园里预定了午餐,可现在,山上山下都是人,只好赶回上海。
  十三点三十分,在前后警车护卫下,车队回到望海医院。
  斯内尔乘坐的休旅车驶入地下通道时,他对斯内尔夫人道:“安吉拉,可以替我邀请李先生一起用午餐吗?”
  “当然,亲爱的。”斯内尔夫人妩媚地一笑,握住斯内尔放在她大腿上的手应道。
  “为什么?”博尼问道。
  斯内尔转过头看着他:“我需要他的帮助。博尼先生,这个理由可以吗?”
  “父亲,请原谅我的无知。”博尼连忙道歉。
  车停下,斯内尔司机下车替斯内尔夫人打开车门,她婀娜着向第一辆车走去。
  斯内尔示意博尼关上车门,道:“您今后两年的任务只有一个:与他交朋友。雷曼曾对我说过,如果能得到他友谊,可受益终身。可惜,我没有做到。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博尼先生,不要与我犯同样的错误。”
  “我一定记着,亲爱的迈克。”博尼点点头,拉开车门。
  那边,祝童正故作为难地看着刑贵金与黄海。斯内尔夫人的邀请让他们措手不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先生,父亲让我问问您,他可否晚些时候沉睡?”博尼走过来,很自然地穿过黄海与刑贵金之间的空挡,亲热地拉着祝童的胳膊;“用过午餐可以吗?”
  “我需要看看。”祝童道。
  斯内尔夫人挽起他的另一个手臂:“我们在这里等什么呢?”
  黄海与刑贵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祝童带走,他们相对苦笑,急忙跟了上去。
  控制住这三个字可松可紧,现在的望海医院已经可谓铁通一般,内有包括黄海、刑贵金分别带来的四个小组、二十几位训练有素的警官,外有市局防暴队、武警支队以及便衣,可谓铁桶一般。在这种情况下“神医李想”还能溜掉,他们只有承认自己是白痴一条路了。
  午餐在十八楼,望海医院的空中花园内。
  斯内尔先生特别邀请了陈老与范老,他们虽然已经吃过午饭了,很给面子的坐在“神医李想”左右手。没吃什么,只是喝酒。
  这可说是望海医院成立以来最漫长的一顿午餐。
  十六点的时候,斯内尔夫人吩咐撤下餐具换上茶点,一直到日落西山,祝童才站起身说道:“尽管我很不愿意打扰大家的兴致,斯内尔先生,您必须去睡了。”
  “唔,真遗憾。亲爱的李,希望明天这个时,还是由您候唤醒我。”斯内尔道。
  “郑先生、马先生也很不错,还有尹先生,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好医生。”祝童微笑着答道。马八与郑书榕已经过来了。
  这番话更多是说给黄海与刑贵金听的,他们带着耳机守在十八楼电梯口,一直没有吃饭,只喝了点水,很是辛苦。
  “需要帮忙吗?”范老问道。
  “谢谢您,您老现在的任务是保重身体。”祝童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笑道;“还有您,陈老,我走之后,你们不能凑到一起偷喝酒。记得了,每天没人不能超过半斤。”
  十八点整,祝童将斯内尔先生送进维生舱。他没有在病房停留,而是乘电梯到了十一楼,望海医院的大会议室。
  十八点三十分,尽管离通知的十九点还有段时间,望海医院可容纳一百八十人的大会议室内已经座无虚席,有些人没有座位站在后面。
  不当班的医护人员下班后没有吃饭,都早早地赶来占位置,坐在最前排的几位中午就来了。就是当班的也来了不少,现在的望海医院各科室基本上都空了,就连住院部也只留下一两个小护士。
  他们看到了医院内外的情况,各种各样的传言在悄然流行。过去,他们之中的不少人对这位年轻的院长颇有看法,现在,“神医李想”要走了,他们忽然觉得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被抽去了,心里空落落的。
  欧阳凡坐在主席台上,他的头上悬挂着一面红色横幅,上面没有半个字,只是一面鲜红的横幅。
  吴瞻铭、夏洁、苏娟都坐在台下。秦缈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她坐在第一排,是第一个进场的听众。
  川上沙子小姐坐在第二排正中间位置上,操持一架小型摄录机。
  祝童走进来的瞬间,前排的几位年轻的护士带头,会议室内响起热烈鼓掌声。
  黄海与刑贵金没敢进去,里面可是有近二百号人,虽然都是文质彬彬的医生、护士。可他们都是“神医李想”的下属与忠实的信徒,万一搞不好触怒了他们,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祝童在主席台坐下,挥手示意大家停止。等掌声稍小些,欧阳凡站起来走到主席台中间的讲台上开始发言,宣布望海医院名义讲堂正式开幕。
  欧阳凡说,今后每周都会邀请一位有相当水准的名医来名义讲堂,凡望海医院医护人员都可以来听讲……
  欧阳凡的讲话十分简洁,只用去了十分钟。他最后宣布,由望海医院名誉院长,医院董事会执行董事,前董事长“神医李想”作为名义讲堂的开堂名医,为大家开讲。
  会议室内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祝童走上讲台,向着下面深深地三鞠躬,会议室内瞬间安静了。
  “我是个很不称职的董事长。一是没想到望海医院有这么多优秀的医务工作者,二是很遗憾,一起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在坐的大部分美丽潇洒的小姐、女士、先生们,我都叫不上名字。”
  台下响起一阵笑声,祝童拿起个文件夹道:“这里是名义讲堂,可与各位比起来,我只是个学生,只是运气好,有几个臭钱而已。这就是我站在这里的主要原因。既然是讲堂就要遵守讲堂的规矩,这里有一份名单,我念到那位同仁,请站起来说声‘到’,可以吧?”
  “可以!”“行!”“开始吧!”台下纷纷大声答应着。
  祝童打开文件夹,每念一个名单,下面就站起一人。念到不在的,他拿起笔在名单上画一下。点到秦缈的时候,祝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点完名,祝童合上文件夹笑道:“有三十八位同学没有来,他们都是望海医院的好员工,应该给他们每人发五百块奖金。”
  等下面的笑声平静了,祝童才正式开讲。
  “下面不少同仁是中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在学识、医术方面都可作为我的老师。我不敢在这个讲台上班门弄斧,那样会惹笑话的。今后,会有真正的中医大家走上这个讲台,他们才是我们大家的老师。可既然上来了,我就给大家聊聊我个人对中医、西医的理解,聊聊对医生这个职业的理解。偏颇之处,各位姑且听之,笑之,千万别当真。
  “更小的时候不知道,从记事到现在,我没吃过一粒西药,亦没打过针。包括各种防疫针,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下面可定有人不相信,信也好,不信也吧,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吃药不打针是有原因的。我对中药西药没有任何偏见,七、八岁的时候我生过一场大病,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那应该是一场流行性感冒,附近的很多孩子都有类似的症状,我的症状比较严重而已。当时照顾我的前辈对我说,这病无药可治,小孩子火力旺,抗几天自然就好了。我在床上躺了三天,病果然好了。下面有人笑了,为什么笑?不错,这是个常识,世界上有三大无药可治的绝症,感冒位列第一位。可是,世界上销量最大的药物,偏偏就是感冒药。国内出镜率最高的新闻曾是:某患者去医院看感冒,用了几百上千块钱。现在,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现象?既然明知感冒无药可治还来医院挨宰,那些人真的有病啊。这不能怪患者无知,也不能怪医者无良。做医生,难啊,做个好医生更难;做个我这样的神医,难上加难!我今天想和大家讨论就是,如何做一个既能赚钱,又能不昧良心的好医生。”
  台下轰然大笑,“神医李想”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气了。谁不知道他的是望海医院的一台印钞机,能进入“神医李想”诊室,早就做好的挨宰的心里准备了。
  祝童等了片刻,又道:“大家不要笑,望海医院十楼以下一直在亏钱,上个月情况最好,住院部床位紧张,VIP病房全满,医院只亏了三十五万。可是,望海医院不是酒店,不能靠买床位费维持。我们有明确的规定,不允许开大处方,任何医生只要发现接受医药公司或病人的红包都会被勒令辞职。董事会给各位开出全上海最高的薪水,望海医院一个普通护士拿的钱可与别的医院主治医生相比。可是,他们能买得起大房子、开的起好车,你们不能,为什么?我给各位说个笑话,几年前,某西方国家医生因为几年没加薪水罢工一个月,可笑的是,在那个月里,该国的死亡人数减少了三分之一以上。这又是为什么?各位请仔细想想,你们现在为之服务的医疗体系,除了担负着救死扶伤、延续生命的至高使命,对这个社会、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作用?我给出三点提示:一,社会贫富的调节杠杆;二,某些人、某些机构、某些公司谋取暴利的赚钱工具;三,人乃万物之灵,真的那么脆弱么?”
  祝童的第一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他们之中有在中医院校苦读十几年的医生、有接受过专业护理训练的护士、护师,虽然不乏聪慧果然之士,却很少会把心思放在如此博大且无聊的命题上。
  第二个问题几乎每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但与第一个问题联系起来仔细一想,那些答案似乎都少了点什么。
  “任何人也抵御不了时间的消磨。作为医生、护士,你们一定有很多的感触。眼看着自己的家人、朋友、爱人被疾病折磨而无能为力、眼看着一个个美丽的生命在自己面前凋谢,什么也做不了。那种经历实在是很糟糕,一段时间内都会无奈与茫然所控制,觉得个人的能力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
  祝童说完,会议室内一片静寂,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年轻的“神医李想”为什么会有如此消沉的感慨。
  会议室的门开了,孙铁柱与范西邻走进来。
  欧阳凡、夏洁站起来想把座位让给他们,他们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主讲者。
  祝童与他们交换个微笑:“医有医道,心有医道的人才配的上医生这两个字。我不是医生,更不是什么神医。望海医院现在属于华夏基金,这里是一个成长的平台,董事会希望不久的将来,在坐的各位同仁之中,能产生几位、十几位真正的大医者。”
  顿了顿,祝童又道:“望海医院是一家中医院,既然是医院,当然要赚钱,要不然如何在这个物质世界生存下去?可是,我要告诉各位的是,望海医院不需要你们去赚钱。每月赔一百万以内,董事会还承担的起。你们要做的就是恪尽职守,为病人提供最好的服务,而不是最贵的服务。什么是最好的服务?这个问题有点大,你们可以慢慢考虑。作为一个中医,你们的老师一定对你们说过这样的话:好的中医不是为人治病,而是让人不生病。要做到这点很难,首先自己就不能是个病秧子。”
  说到这里,下面响起一阵哄笑声。也是,大家都在医院工作,最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体。他们有很便利的检查条件,或多或少,每个人都会被查出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他们虽然名义上是中医,受的西医训练却一点也不少。按照西医的病历学原理去检验的话,除了初生的婴儿,这个世界上没病的人很少;只不过大多在可控范围内。
  “大家别笑,那样的人我们望海医院就有。望海中医研究会所聘请的那些老中医、老专家们,他们就没有病。我要说的是,你们查出来的大部分病,都不是病。”祝童提高声音,会议室内顿时安静了;“现在的所以医疗检查都是以西医理论为基础建立起来的,他们的数据模板是一个理想化的人体状况。可是,我们的身体不是简单的一组组数据。比如血糖超标,百分之八十是患了糖尿病。在我们中医来讲,血糖超标并不算什么。中医讲究的是平衡,注重的是气血。如果一个人体内五行均衡、气血完足,血糖超标算不得病,对日常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我如果说世界上有三分之一的糖尿病都是被药物治出来的,四分之一以上的癌症,都是之前某次或多次不当用药种下的恶果。这些话有点惊悚,在坐的大多数肯定不相信。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是要求各位同仁,给病人开药要慎之又慎,下笔前先想想你是中医、想想病人的未来与健康,不要想着自己钱包或化验单上的数据。我在这里保证,今后无论我在或者不在,只要能尽心尽力地为望海医院服务五年,只要你们愿意,在坐的每个人都会有一辆自己的私人轿车;为医院服务十年,你们会在上海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无论医生还是护士,这个承诺同样有效。”
  说到这里,下面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事实上,已经有不少人正在得到属于自己的房子。
  祝童转过身。墙壁上挂着一面硕大的书写板,他拿起一只粗大的黑笔,在书写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气”字。
  “中医有句箴言,叫做学医不练功,等于一场空。这功,说的就是养身功。今天,我以‘神医李想’的身份教给大家一点中医养身功。不错,就是这个‘气’字。‘气’字四画,每一笔都有……”
  接下来的时间,祝童用来传授祝门入门功法“气”字诀。这样做当然不可能造就处一批祝门弟子,他们都超过了最佳修炼时间,大部分从来没有接触过养身功。学会“气”字诀,如果每天练习那么十几遍的话,只能让他们精气充足,有一个良好的工作状态。如果能坚持写上个几十年,好处自然不可想象。
  祝童不介意他们把“气”字诀教给家人、朋友或后代。这等于是洒下一把种子,未来祝门能收获到几株幼苗就已经超值了。
  会议室内也有学习过养身功的,他们应该在中医学院里有幸遇到了真正的中医。其中七、八位已具备相当的修为,那是他们一直坚持的结果。可他们都没有进一步的功法,如今的修为只能保证他们个人身体健康,或许力气与精力比一般人强些,别的就不会有什么了。
  “气”字诀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把开启宝库的钥匙,能掌握的住,未尝没有更进一步的希望。
  “神医李想”的这堂课整整讲了三个小时,最后的一个小时,祝童运转蓬麻功营带着会议室内所有人一遍遍练习“气”字诀,最后竟然慢慢形成一个巨大的气场。会议室内的大多数人都像入魔一般,忘了饥渴与劳累,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十点整,祝童在一群人簇拥下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黄海与刑贵金在走廊上吃点几片面包喝了些水,早等的不耐烦了。可到现在为止,他们的上级都没有对发出过任何具体指示,每隔十几分钟,他们都会接到电话,询问“神医李想”的情况,嘱咐他们一定要看好他,不能让他溜掉。
  现在的情况是,有心对付“神医李想”的人多有顾及,谁也不知道因为自己的贸然行动,“云峰寺官方网站”会爆出什么猛料。有意趁这个机会搬到那尊佛者的力量,正在四处试探,悄悄地结成同盟。
  那尊佛的表现也很奇怪,他下午忽然借口考察启程去东北,那里是他的家乡也是崛起的地方。到达地方后,他闭门谢客,不知在做什么。
  可无论局势如何变幻,“神医李想”这个人必须控制起来,他就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实在是太危险了。
  因为孙铁柱与范西邻副市长的出现,黄海与刑贵金只能跟着他们来到望海医院十二楼。
  黄海多次进入过“神医李想”诊室,这一次却选择与刑贵金一起呆在接待室。
  过了一会儿,欧阳凡、吴瞻铭、夏洁、苏娟这望海医院四巨头先后离开,刑贵金趁机偷看一眼,“神医李想”还在办公室里,正与孙铁柱和范西邻喝茶、聊天。
  不只他们奇怪,祝童也很奇怪,孙铁柱还好理解,范西邻为什么会在如此敏感的时候选择与他站在一起?
  可是范西邻表现的很正常,刚才祝童与欧阳凡他们告别,他在一边听着没说什么,现在更是做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不关心的样子。
  “二十年前,有位前辈曾对我说,不要做出突然改变别人命运的蠢事,大部分人都运行在一条直线上,他们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但经得住诱惑的人却屈指可数。”范西邻忽然道;“这就是我用来对付你的那把刀。可惜的是,这把刀现在被别人掌握了。他交代了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编造的。”
  “姐夫啊……”祝童苦笑着摇摇头,道:“没关系,重要的是,你现在坐在这里。”
  明白了,范西邻是不得不来,他手里的那把刀失控了,害怕被祝童当成下一个目标,所以只能冒险。上海男人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被揉捏的什么都敢说。
  孙铁柱看看范西邻,道:“祝先生,下一步需要我们做什么?”
  祝童笑道:“两位会打牌么?我再叫给朋友来,你们只要陪我到十二点,就足够了。”
  十分钟后,博尼来了。
  四个人在“神医李想”办公室内支起牌桌,很认真地打牌。
  其间,黄海与刑贵金敲门进去看了两次,发现里面很正常。最后一次是十一点三十分。
  十二点十分,范西邻第一个告辞,并很快乘车离开了望海医院。
  十二点十五分,孙铁柱走出“神医李想”办公室。
  十二点二十分,博尼·斯内尔先生最后一个离开,很自然地关上了门。
  黄海与刑贵金感觉不好,他们只听到祝童的声音,没有看到他的人。黄海去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刑贵金抬起脚踹过去,门被踹开了,里面灯火明亮、空空荡荡,“神医李想”不见了。
  两人几乎同时呼唤手下,寻找祝童的下落。
  医院大楼被围得水泄不通,停放在门前广场上的十几辆警车打开灯光开上草坪、开上每一条道路。
  医院内外每一棵树下都有一双警惕的眼睛,江面上射出四道雪亮的灯柱,将人工湖与江岸之间照的亮如白昼。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一直到凌晨一点,望海医院内包括斯内尔病房、斯内尔夫人的别墅在内所有的角落都被搜遍了,也没有任何发现。
  “神医李想”似乎忽然蒸发了。
  范西邻副市长被请回来配合调查,据他说,他告辞的时候“神医李想”正在打电话。
  技术中心证实了范市长的话,十二点整到十二点十分之间,“神医李想”确实在用办公室内的座机给远与开封的井池雪美小姐通电话,通话内容与福华造船有关。确切地说,与修伊博士有关。具体内容涉及敏感人物与敏感部门,不便对外传播;即使是具体办案人员,也不行。
  刑贵金急的浑身冷汗,黄海这时却来到VIP病房,王文远的病床前。
  “你能找到他吗?”黄海问。
  王文远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正勉力抬起头让王京喂他水喝。
  “他跑了?”王文远躺下,吃惊地问。
  黄海点点头:“小王,以你这段时间对他和这里的了解,他现在跑多远了?会躲在哪里?”
  “外面有多少人?”王文远问。
  “楼上四个中队,楼下六个中队,江上四个中队。周边六个中队。”
  “可说是天衣无缝。地面上没有机会,只有……上天入地了。”王文远道。
  黄海猛然醒悟,拿起对讲机道:“封锁十公里内的下水道……”
  “可能,已经晚了。”王文远对着黄海的背影道。
  “不晚才怪,都走两小时了。”王京关上门,扑到王文远身上;“王文远同志,你的把柄了在本小姐手心里攥着呢,如果……哼……哦……嗯……”
  接下来,当然是一室皆春。


第三十七卷 星动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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