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调教
凤凰面具 by 蘑菇
2021-9-19 21:31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
“神医李想”诊室准时开门。
苏娟为祝童安排了九位病人,二十分钟到半小时看一位,一上午的时间满满当当的没有半刻空闲。
萧萧刚接手,很多程序性的东西都不太熟悉。
西蕾亚小姐下午的飞机,一早就来帮忙了。
加上女主持和向墨,诊室内外有四位相当水准的美女来回穿梭。
于是,今天挂到“神医李想”号的病人有福了,即使在接待室候诊,即使被祝童狠狠地宰了一刀,也没多少怨言。
今天陪诊的不是周行和马八,也不是郑书榕,而是意乱情迷状态的尹石风。
祝童为了给他创造在女主持面前表达的机会,最后一位病人特意让尹石风动手治疗。
这位病人是标准的富贵病。
病人是个来自湖州的大胖子,三十岁之前生活艰辛,吃不饱穿不暖的。近十年突然阔了,山珍海味随便造,号称饕餮之徒。吃完也不怎么活动,出门有豪车,在家有保姆,体重日益增加,终于成就一个一百八十公斤胖子。
他的病症是高血压引发的脑中风,也是到北京、上海的各大中西医院治了一圈,甚至还远赴香港、台湾看过,效果都不太理想。
刚中风到时候,他右半身瘫痪,眼歪嘴斜,有严重的意识障碍,话都说不囫囵。现在也不过能拄着拐棍挪动,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正常,一说话就挤眉弄眼的;他只说出七八个字的句子,再多就困难了。
即使病倒如此程度了,他还是色心不改。一会儿直勾勾地盯着西蕾亚小姐发呆,一会儿看着漂亮的女主播流口水。
这样的病人在祝童看来属于优质资源,脑中风发病突然,被后遗症困扰的病人有强烈的恢复病前状态的心理需求,花多少钱都不在乎。
试想,一位原本能在床上生龙活虎般享受性爱快乐的色鬼忽然阳痿了,为了恢复性能力,肯定会不顾一切的。脑中风的病人生活都不能自理了,性那玩意儿只是想想罢了。
看这位病人的样子,以前即使不是色鬼,也不会太老实。
祝童为病人诊过脉,默思片刻,示意尹石风也摸摸脉搏。
尹石风今天算是开眼了,从没想到祝童挣钱是如此容易,简直比抢还快。短短的一上午时间,就进账一百多万。
“如何?”祝童问道。
“问题不大。”尹石风点头道。
中风就是脑溢血,治疗起来有两个关键。
第一当然是疏通堵塞部位,清除淤血,让破损的血管通畅;第二是恢复因血管堵塞缺血而受损的脑组织。
之前的西医使用大量药物疏通被阻塞的血管,效果却很一般。
学中医离不开经脉之学,习练内功更是要打通周身的奇经八脉。
如祝童、尹石风这样的内功精湛的高手,虽没有接受过专业中医教育,但是对人体的理解援朝没有修炼过内功的中医硕士、博士。
他们不依赖药石之力,只要肯耗费苦修多年的内息为病人调理经络,配合针灸激活相应的穴位,基本上没有治不好的。
只是,出手一次少说也要调整修养十天半个月的,谁也不可能以此为常规手段赚钱。
“您是病人家属?”祝童抬头看向病人身边的那个老头,他似乎是病人的长辈。
“这是我们蔡家老二,我是他爹。唉,老婆跑了,孩子都在外面打拼,只苦了我了。神医啊,只要您能治好他的病,砸锅卖铁我也愿意。”老者年纪大了,哪里看不出祝童的意思。
“不用砸锅卖铁,一口价,一百万。”祝童伸出一个手指头;“同意的话,现在就可以治疗。三天内能正常行走,一周内还你个健健康康的蔡老二。”
“一百万,什么药这么贵啊?”老头脸上现出肉疼的样子,他看看祝童竖起来的手指,又看看儿子蔡老二,为难地说:“数目太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神医稍后,我打电话问问家里人的意见。”
“也好。”祝童皱下眉头;“这次就不收钱了,下次请想好了再来。”
把这样的病人放在最后,苏娟前期的工作还是没做到位了,对病人的背景没调查清楚。
老头一听,知道自己耍的小把戏糟糕透顶,人家这里是不能还价的。能约上这次已经千难万难了,下次,谁知道有没有下次……给“神医李想”诊室排号的苏总监那道关就过不去。
为了有今天这次机会,他和儿子在望海医院等了两个月。其间给苏总监陪了好多笑脸,说了好多好话,甚至拿出一万现金送礼,只不过人家没收。
可是一百万……也太贵了吧。
正这时,坐在轮椅上的病人蔡老二突然发飙了。
他虽然口齿不利索,心里可是明白的很。
“老……老……鞋匠,都……都什么时……时候了,还心疼钱……钱……是……不是想老……老子早死……你……你们多……多分点!老子的钱……钱……你……你……老子……谁也不给,都捐……捐出……”
“治了,一百万我们出了。现在就付。”老头慌忙安抚儿子,从怀里取出一张信用卡;“老二别着急,我现在就给钱。”
蔡老二继续大骂:“给……给我有……有屁用……老东西,把钱给神医。快去付钱!啊……真是神医啊!谢谢神医李先生,您就是我的亲爹。”
祝童刚才用龙星毫在蔡老二耳根后轻轻一点。他之所以口齿不清是由于邪火上攻不散,祝童只是用龙星毫的寒凉卸去一些邪火。
萧萧第一次看到祝童给人治病的境况,还缺少配合的默契。还是西蕾亚经验丰富,带着老头去隔壁房间办理转账手续。每次“神医李想”诊室开门时,望海医院的财物人员都会在那里候着。
看到父亲去交钱了,蔡老二对祝童道:“只要您能治好我的病,别说一百万了,再多一百万也拿得起。我回家在祠堂里给你立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保佑您长命百岁。”
“蔡先生,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你父母,对老人要尊重。你病的这些时间,老婆跑了,孩子不管你。还不是老爹在照看你?为了让你早日康复,是他带着你到处求医,风里雨里的。这些年,他老人家受的苦、遭的罪不比你少。能进到我这间诊室可不容易,可见在他心里对你的爱有多深。病好之后也不用谢我,回家好好孝敬老人家。在我们中医看来,每个人的身体都有或大或小的疾病;有些能感觉得到,大部分都是在你没有任何感觉的时候被免疫系统自行解决了。免疫系统是什么?那就是你来赖以存在的那口元气,有病不可怕,只要你平时注意锻炼,元气健旺,自然身体健康。身体是这样,为人处世也是这样。家和才能万事兴,如你这样的家庭环境,互相提防猜忌、不尊老者、家人不互相关爱,是最伤对元气的……”
祝童口若悬河,蔡老二听的连连点头,萧萧与向墨在一旁偷笑,女主播更是目瞪口呆。温文尔雅的李想,敲起竹杠来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加上这一百万,“神医李想”诊室只一上午就进账二百多万了。
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神医李想”不知治病,捎带着还做起了思想工作。
比较起来,做在他身边的尹石风,就真像块木头了。
可是,她的观感很快就改变了。
老者交完钱回来,尹石风在祝童的示意下站到蔡老二身后,双手虚按在蔡老二头顶。
几分钟过去,尹石风收回双手,回到祝童身边坐下。
“蔡先生,试试能不能站起来?”祝童微笑道。
蔡老二扶着轮椅的把手颤巍巍地站起来,他迟疑着,不敢迈步。
“相信我,相信你自己的双腿。”祝童鼓励道。
一步、两步、三步……蔡老二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的情况下从轮椅走到窗边,扶着窗台激动地嚎啕大哭。
“老人家,他刚站起来,双腿长时间不活动,肌肉萎缩。这都是小问题,接受两个疗程的康复训练就全好了……”
祝童送蔡家父子离开诊室,“神医李想”诊室今天的应诊时间就算结束了。
病人走了,祝童开始教训尹石风。四位美女在房间里没事找事,想多听几句,就是不肯离开。因为祝童说的话是在是……
“你傻啊,表现得那么轻松。要作出很吃力很吃力、很痛苦很痛苦的样子。最好挤出点汗水来。作秀会不会?我要是像你这样治病,不被累死也早被病人骂死了。他们现在一定在抱怨,这一百万花的不值。还有不会开药方没什么,乱写总会吧?治病不是这么简单的事,要站在病人立场上考虑。人家花了那么大的价钱……你们几个忙完了没有?忙完了出去。”
祝童终于忍不住了笑着赶人了,女主播这会儿站在尹石风身边,对他别提多温柔了。
她心里想,自己应该是遇到一颗正在被“神医李想”雕琢的特大钻石了。
尹石风有这样的本事,简直就是另一个“神医李想”啊。他不善言辞,可自己是主播,练的就是嘴皮子,假以时日开起夫妻店……
萧萧笑着说话了:“老板,外面有客人呢。还有您只有二十分钟时间,您定下了十五楼甲子包房,为雷曼参议员和西蕾亚小姐举办送行宴。时间是十二点三十分。”
“我知道,外面的客人是谁?”祝童问道。
“是斯内尔夫人和安东尼先生。”萧萧道;“他们十点就来了,一直在外面等着呢。”
祝童看看表,已经是十二点十分了。
两个贵客真够有耐性的,竟在外面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冷板凳。
二十分钟的时间太短,也说不了什么,可人家等了那么长时间,不见见好像也不合适。
事实上,祝童特意把上午的时间安排的如此满,一来为了凉凉这个骄傲自信的斯内尔夫人,昨天晚上在机场、在医院、在斯内尔先生的病房,她表现的太强势了。
二来是不想与她有直接接触。
史密斯将出席中午的送行宴会,雷曼在那时把史密斯介绍给斯内尔夫人。在祝童的设计中,史密斯将成为斯内尔夫人的助手和与祝童沟通谈判的桥梁。
大家都知道祝童与史密斯之间的关系很恶劣,史密斯本身的条件也相当不错,除了拥有高级律师、金融投资家的身份与足够的阅历,与祝童打交道的经验也相当丰富。
“萧萧……”祝童刚开口,萧萧就打断他道:“老板,我想和你谈谈,就一会儿。”
祝童看看萧萧,又看看西蕾亚,故作为难地叹口气道:“西蕾亚小姐,您替我向斯内尔夫人道歉,就说我看了一上午病人,有些累了。请她和安东尼先生去十五楼包房,我稍微整理一下,马上就到。”
“可是,斯内尔夫人……”西蕾亚对祝童有些不满,人家已经等了一上午,即使一般朋友就这么打发走也很不像话;更何况还是大有身份的斯内尔夫人。
“你可以这么对她说:李先生很欢迎斯内尔先生来望海医院看病,可他是个很有原则的医生。”
西蕾亚不满地翘翘嘴,拉着向墨走了。祝童既然看了萧萧,就表示他有事要与萧萧谈。西蕾亚跟祝童一年多,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你们两个;”祝童又看想尹石风和女主播;“你们两个有充足的时间交流感情,三点整,车队准时出发去送雷曼参议员去机场。如果想去的话,两点五十分之前必须到车库集合。安娜,把你录音笔留下。”
女主播嗔了祝童一眼,掏出录音笔丢到大班台上,大大方方地拉住尹石风的手,去找地方交流感情去了。她知道,今天上午录下来的东西有些敏感,她可以说可以写,但是祝童不会留下直接证据。
人都走了,诊室里猛然变得异常安静。
萧萧在祝童对面坐下:“主任,小于已经正式接替叶儿,成为福华造船审计室主任了。您知道吗?”
祝童点点头:“前天陈小姐对我说了,我没意见。”
“所以,您才让我来您这里?”萧萧问道,又不满地说:“可是,叶儿怎么办?她即使不想当这个受气的主任,也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的……”
“萧萧,这正是叶儿的意思。”祝童接口道;“是叶儿主动提出辞职,审计室的工作多,不能长时间没有主任。”
接到陈依颐打来的质询电话,祝童虽然没有问叶儿,也知道她向王向帧摊牌了。让他意外的是,王向帧会如此快速地把小于从扶正。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打给他。
王向帧已经步入上升轨道,从长远考虑势必要给祝童这匹不好控制烈马套上缰绳,可祝童在西京并没有接受他的安排,成为王向帧身边过去向老过去扮演的角色。
大家都知道小于是王向帧的人,是他在福华造船的代表。之前,叶儿之所以能坐稳那个位置,是因为她身后有王向帧和祝童两个强势支撑。小于由暗转明,不过内情究竟如何,有心人势必会从中看出些微妙信息。
站在祝童的立场上,可以理解为是王向帧在向他施加压力;也可以理解为王向帧知道他们婚期临近,替他们考虑,体贴地给叶儿一个甜蜜的假期。
但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东西,只有作为当事人的祝童和王向帧才能感觉的到。
“可是,昨天接到您的电话,我去找松井平志先生告别,他说也在考虑辞职。”萧萧又道。
“松井平志也要辞职?”祝童皱起眉毛。
能让松井平志感受到不得不考虑辞职的压力,只能来自范西邻。可是,现在的福华造船正处于关键阶段,松井平志辞职走了,谁能替代他呢?如果松井平志走了,下一个是不是该向陈依颐下手了?
祝童眉心一挑,对萧萧道:“我现在去给参加送行宴,你在这里给小于打电话,就说……就说你刚听到个消息,修伊博士正与国内某人接触,图谋架空福华造船董事会……唔,接触这个词有点轻忽……你这样说:刚收到确切消息,修伊博士近期与上海某位官员多次秘密联络,具体内容不明,相信与福华造船有关。你对他说……将把这个信息写成文件,递交给董事会。”
想了想,祝童又拿过纸笔,写下一张字条:一棵大树上分蘖出两个树枝,有各自的理想,注定要走上不同的道路,渐行渐远,但不必相互蚕食。
写完看有看了看,用信封封好交给萧萧:“下午你跑一趟,把这个交给小于,他自然知道该给谁。那些话,当面对他讲更合适。”
做完这一切,祝童的心情相当糟糕。他不想也不能妥协,王向帧摆出的架势使他不得不作出这个看似幼稚的、可以说是一种示弱的姿态。
祝童心情不好,进入十五楼甲子包房,却发现客人还没到齐;雷曼参议员、西蕾亚小姐两位主宾倒是早等在那里了,还有就是汉密尔顿勋爵,安东尼和修饰整齐的史密斯先生。
西蕾亚小姐说斯内尔夫人并没有随她到十五楼甲子包房,而是先回人工湖畔风景最好的那栋滨临浦江的别墅里换套合适的衣服,祝童知道这是她对上午受到冷遇的报复,心情越发不好。
他是主人,本应该先到。
祝童抱拳施礼连说抱歉,分别一年许再次与汉密尔顿勋爵会面,当然要好好客气一番。
他握住汉密尔顿勋爵的手细细端详一番,发现对方已经完全从上次的打击中恢复了。更怪异的是,种在他体内的紫蝶,不见了。
“勋爵,您近期一定有奇妙的遭遇,能说出来让老朋友分享一下您的快乐吗?”祝童开门见山地问。
“我很乐意,亲爱的。”汉密尔顿勋爵愉快地眨眨眼;“您一定见过宁先生了,他给我了一个很大的惊喜。我不得不承认,东方是个神奇的地方,最神奇的是您与宁先生这样身怀奇术的中医师。”
宁无冬,他凭什么为汉密尔顿勋爵化去了那枚紫蝶!他怎么敢!
汉密尔顿勋爵一定对他说起过自己,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很对施术人的冒犯吗?
祝童心里涌起滔天巨浪,直觉告诉他,宁无冬这次敢于露面一定有所依仗,特别是他在明知道汉密尔顿勋爵身上的紫蝶是“神医李想”种下的情况下,不只出手了,还敢于不加丝毫掩饰。这只能证明一件事,他根本不怕祝童的愤怒与报复。
莫非,宁无冬与上海的某些人有联系?或者,他找到了能保护他的大人物?
猛然间,祝童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田旭阳,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他接手福华造船筹备处主任之后仔细研究过田旭阳当初的方案,井池财团并非他唯一的选择,还有一个选择是美国的奥恩特纳船运投资公司。
因为与奥恩特纳船运投资公司相关的资料很少,祝童因为他们还没有什么实际性接触,当时就自动忽略掉了。
迈克·斯内尔先生选择这个时间来上海看病也有点奇怪,他处于如今的状态已经有几年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想到这里,祝童趁与西蕾亚小姐话别的机会低声道:“去查查奥恩特纳船运投资公司与斯内尔先生有没有关系?”
西蕾亚微微点头,神色不变地应酬一会儿,借口去洗手间出去了。
安东尼说话了:“李先生真是位很受欢迎的医生啊。我有幸与夫人在李先生诊室外观察了一上午,每位病人都很满意。我们甚至目睹到了一个奇迹。一位被轮椅推进去的病人,自己走出来了。夫人认为,您正是斯内尔先生需要的那位医生。她本有些不满我推掉范市长为她准备的欢迎午宴,刚才夫人说,为了李先生这样的医生,等多久都是值得的。”
祝童总觉得安东尼话里有话,硬邦邦地说:“对不起,我的助理没有接到任何来自斯内尔先生或夫人的预约。”
还好有汉密尔顿勋爵和雷曼,他们一个是职业政客,最善于察言观色调节气氛;一个是斯内尔先生最信任的密友,很了解祝童的脾气。
汉密尔顿勋爵道:“我听参议员说起过,李先生这两天被那些讨厌的律师和法律文件弄得很头疼。可我还听宁先生说中国有句古话,有钱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有钱自远方来……当然要不亦乐乎了。勋爵,中国没这句古话,不过宁先生既然这样说,很有道理啊。”祝童呵呵笑了。
在他们带动下,送行宴的逐渐欢乐起来。
西蕾亚小姐回来了,找机会在昨天耳边低声道:“斯内尔资产管理公司名下有个名为奥恩特纳航务投资的公司,没有奥恩特纳船运投资公司。”
祝童点点头,应该错不了。他已经可以确定,田旭阳与迈克·斯内尔先生早有联系,只是不知道双方的交往有多深。
他又回想一下自己与斯内尔先生短暂的接触,越发觉得这个人实在有点深不可测。
他所说的话并不多,却让祝童产生了一种他也不喜欢那些律师和法律文件的错觉,实际上,他等于什么也没说。
直到一点十五分、修饰一新的斯内尔夫人在威尔逊夫人陪伴下盛装闪亮出场。
最快乐的是史密斯先生,他将要被雷曼参议员介绍给斯内尔美丽迷人、魅力无限的夫人,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
祝童有点拿不准了,如果斯内尔夫人对他稍加辞色,这个酒鬼是否会再次背叛?
酒和色,总是连在一起的啊。
江湖号外:醉月斩野枭
夜入浦江,缠绵数日的雨住了。
一轮明月如洗如诗,如泣如诉,高挂在万家灯火之上,孤寂且高洁。
浦江畔,望海医院的主楼下半部灯火通明,上半部多半是黑黢黢的,间或有十数个零星的窗口透出点滴昏黄。
人工湖畔与浦江之间修有拦河坝,被铁艺栏杆围出半亩大小的一块空地。
栏杆内外花团锦簇,假山喷泉,植有十几株铁树芭蕉。
在陈依颐时期,这里是她的独享花园;祝童接手后,这里就成为望海医院接待最尊贵客人的别墅。
雷曼参议员曾是这里的上一位住客,可他如今正在跨越太平洋的航班上。
现在,一个修长的身影正扶着栏杆站在一棵芭蕉树下,望着不远处的滔滔浦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是斯内尔夫人,浦江上蒸腾的水汽迷蒙了姣姣明月,也迷蒙了对岸的霓虹。斯内尔夫人穿一袭茶色长裙,风吹过,裙摆轻扬,将她优美而单薄的曲线轻轻勾勒。
“北京时间二十三点整,夫人,我没有来晚吧。”
祝童踏着刚刚升起的薄雾走来,约会不令人感觉意外,但是约在这里就有些暧昧了。
花园的中心有个黑色大理石圆桌,如今上面铺快米色台布,台布上是一只放在冰桶里的红酒,两只绣金高脚酒杯。
“是我早到了,不过能欣赏到如此漂亮的夜景,等待的又是骄傲而神秘的‘神医李想’,我想是值得的。”斯内尔夫人转过身,把一张绝美的容颜暴露在地光灯朦胧的晕辉中;微笑一下,又道:“如果您能允许我叫您李想的话,您可以称呼我为安吉拉。”
“好的,安吉拉。”祝童也不客气,盯着这张清丽绝俗的俏脸,很是咽了两下口水。
这样的佳人,竟然为了钱守了三年活寡,真是暴殄天物啊。
他握住身边的栏杆,借冰冷的铁枝镇定住心神,又道:“夫人……哦安吉拉对这里还满意吗?”
“上海很漂亮。我上次来的时候,它没现在漂亮,却更有魅力。”斯内尔夫人瞟一眼对面的几栋摩天大楼,又道:“一座崭新的城市淹没了曾经的东方之珠,是的,它看起来很有活力。但是,历史消失了。”
祝童安静的微笑着道:“夫人的话很奇怪,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过去是最好的,任何改变都是不可接受,是对美好的亵渎与破坏。世界是动态的,上海如果永远也不发展的话,岂不要变成一座死城?当然,对您这样的游客来说,那样的上海更有历史感。可对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中国人来说,与关在动物园里的猴子就没什么区别了,那意味着落后于屈辱。”
“李想先生,请叫我安吉拉。”斯内尔夫人抿抿嘴唇,笑道:“雷曼已经走了,我们没有必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聊的政治话题上。我不嫌冒昧的约您见面,是想请教您两个问题。可以吗?”
“请讲。”祝童摆摆手,作出乐于为她做任何事的样子。
“如果放手让你治疗,您有把握使斯内尔先生恢复健康,是吗?”
“没有!”祝童摇头道;“我现在甚至还没有被允许对斯内尔先生进行检查。与我们面前的世界一样,医学是门深奥的科学,充满了未知与不确定。曾经为斯内尔先生服务过的医生们已经尽力,我相信,那都是医学领域顶尖的人物,拥有最精良的仪器与所需要的任何已知药品。他们做不到的事,我同样也毫无办法。”
“可是,您被称为‘神医李想’啊!”斯内尔夫人作出不信的样子;“我们确实研究过您过去的病例。难道说,斯内尔先生现在的情况比范市长的父亲还要糟糕吗?”
果然,人家研究过“神医李想”曾经的病例,特别是范老,很可能近期在上海的某家医院被国外来的专家们深入彻底的研究过。祝童更加确定了,范西邻与一定与斯内尔或者他身边的某人有联系。
心里这般想,脸上却没有带出任何痕迹。
祝童探身从栏杆外摘下两朵盛开的牡丹,递到斯内尔夫人面前。
“谢谢,您是位真正的绅士。”斯内尔夫人低头吻着花瓣上露珠,又道;“李想先生,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您手里有两朵花,您能很轻易的看出它们之间的不同。病人与医生也一样,同样的病人如果在不同时期遇到同一个医生,也许会有不同的结果。”
“您的意思是说,如果现在遇到范老那样的病人,您很可能治不好他?”斯内尔夫人若有所思地问。
祝童点点头;“中医与西医之间最大的不同不是药物,也不是治疗方法,而是规则与……想象力。如果现在遇到范老,即使在相同的规则下,以我贫乏的想象力,肯定找不到合适的治疗方法。”
“真的很奇妙呢,想象力……我想,范西邻市长听到您刚才的话,一定会很不高兴的。李先生,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斯内尔夫人忽然一手抚胸靠近两步,几乎紧贴着祝童,用低不可闻地声音说:“我可以这样理解吗?只要让您做斯内尔先生的主治医生,您可以救他的命,也可以送他去另一个世界。”
“唔,安吉拉,您不必考验我的承受能力。”祝童靠后一点。
斯内尔夫人的身材高挑,加上她穿着高跟鞋,比祝童还高出一些。这一靠过来,两人正好脸对脸。
祝童强自镇定,以研究的姿态注视着这张艳光四射的俏脸,道:“夫人,您的眉毛乱了。”
“眉毛……有什么说法吗?”斯内尔夫人依旧微笑着问。
“眉毛乱了,心也就乱了。”
斯内尔夫人长处口气,走到石桌旁打开酒瓶,将暗红色的酒液注入高脚杯。
她用细长的手指轻轻夹起两只酒杯,递给祝童一杯,将另一只酒杯微微倾斜一下,送到唇边,盯着祝童看。
这一刻,她的眼神就如深潭,深不见底,幽深不可测度。
“您的胸针很漂亮。”祝童忽然放肆地把手伸到她胸前,灵巧的手指轻轻一弹,钻石胸针就到了祝童手里;“我想,安东尼先生一定在随时关注您的一举一动吧。您是斯内尔夫人,不需要介意一个雇员的态度。还有威尔逊夫人,我与她的另一个‘干女儿’是很好的朋友。井池雪美小姐,您应该听说过吧。讨厌的老巫婆,贪婪的吸血鬼。这就是雪美小姐现在对她的评价。”
“你在监视我们?”斯内尔夫人终于变色了。
安东尼向他保证过,别墅已经被他的手下以最新科技完全屏蔽了,任何人也不可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可祝童的话表明,他很清楚她在斯内尔家族内的地位。这种最隐秘的信息,只有偷听到别墅内的谈话、听到安东尼和威尔逊夫人对她态度,才能判断的出。
“隔墙有耳,很简单。把无东散人请来,该他上场了。”祝童对着胸针道。说完,一扬手,胸针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进人工湖内;“可惜了,美丽的肮脏贴阴谋玷污了。它应该值几十万美金吧?不过没什么,就当夫人留下的一个惊喜吧。也许若干年后,这里会出现一位幸运儿。夫人,我很理解一位身不由己的玩偶的无奈。您当然有野心,这件事,容我们改日细谈。”
二十米外的别墅内,安东尼和威尔逊夫人面面相觑。
“妈的!这里面一定有密道,一定有!”安东尼气急败坏地说。
隔墙有耳……啊,他们屏蔽了所有的电波信号,人家却用做原始的人工窃听的方法破解了。
“他要无东散人……”威尔逊夫人尖叫着;“他竟然敢要无东散人,他以为他是谁?上帝吗?快通知田先生。”
“来不及了。”安东尼绝望地看着门口。
别墅的大门传来一声巨响,厚实的木门纸片般散开。
一个面色阴冷的光头中年人闯进来,他身着灰衫,左臂的袖子已经不见了;胳膊上有一条半尺长的伤口,还不断向外淌血。
他没在客厅里停留半秒,也懒得看他们第二眼,直接冲向楼上。
这个时候,安东尼雇佣的保镖才冲进来。他们明显吃了点亏,那位来自三角洲部队的队长凶兽般喘息着。刚才与光头交手的应该是他,因为他手里攥着一截灰色衣袖。
“你们最好不要乱动。否则会有麻烦的,对斯内尔先生的声誉也有很大影响。雇佣杀人犯,可不是什么好名声。”祝童挽着斯内尔夫人白嫩的手臂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年轻人。
其中一位皱着眉头道:“如果……你知道后果的。”
“王警官,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相信我,不会让你太过为难。”祝童对王文远说完,盯着安东尼道:“您有权利向中国政府抗议,现在就可以通知芬尼先生,或者别的什么人。可是在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请先考虑一下斯内尔先生的生命安危、以及外界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后的反应。”
这个时候,漂亮的女主播从另一位年轻人身后闪出来,很明显,她脸上的黑框眼镜、夹在玉臂下的黑色LV皮包都比较可疑。更别提,端在她手里的那架精巧的摄录机了。
安东尼怒哼一声,两个健壮的保镖就扑上去。
女主播身边忽然曝出一团耀眼的璀璨光斑,王文远皱着眉头退后两步,眼看着尹石风挥舞着细剑迎上去。
“刺啦刺啦”几声尖利的令人牙酸的响声过后,尹石风喘着粗气上前一步,两位保镖已然被重重地弹到墙角处。
尹石风不满地看了祝童一眼,他其实吃了点亏,两条手臂都酸疼的抬不起来了。
为了保护心上人,他只能硬抗不敢后退。祝童在一旁看着,半点也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这是份古老的通缉令,主角就是尊敬的无东散人。王警官,一会儿你可以辨认一下。如果错了,我道歉,并负担所有法律责任。”
祝童当众展开一张发黄的纸,安东尼不认识上面的汉字,可那张照片,却很有点眼熟。
“咚!咚!咚!……”几声连续的闷响从楼上传来。
祝童不无担忧地看上去,曲老亿坚持不让任何人帮助,要亲手抓住宁无冬。
祝童到不怕宁无冬跑掉,曲奇与杨辉带着人早把附近围得水泄不通。
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怕只怕曲老亿忍不住把他当场击杀,或者被宁无冬……
曲老亿与宁无冬一见面都没有废话,皆痛下杀手。
开始时宁无冬有些吃惊,他这一生最怕的就是曲老亿,曾经被他追得四处逃窜。
那五年的时间对他来说是一场真正的噩梦,即使近些年生活安定富足了,还时常梦到亡命天涯的岁月。
他知道上次的较量人家让着他,真的害怕被曲老亿抓住,最后实在没地方可逃了,下狠心抛下那个诱惑他的女人,潜上一艘远洋货船远遁国外。
那个时期,中国进口旺盛出口到国外的货物品种单一,那艘船上的集装箱有一半是空的。
宁无冬成为一个真真的幽灵。
他躲在一个集装箱里不敢与船员接触,每天昼伏夜出。有时候潜入厨房偷点吃的,有时候在垃圾堆里找残羹剩饭,有时候是用一杆从船员那里偷来的鱼竿钓鱼、吃生鱼充饥。
刚到国外的阶段最是艰辛。他一个出身乡村的野小子,虽然有一身不俗的功夫,因为语言不通、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就是能抢到钱也不知道怎么花用,时常为了能吃上一顿饱饭而饱受欺凌。
最艰难的时候,他甚至起过轻生的念头。
好在华人保守且抱团取暖的习俗救了他。
与别的城市一样,他下船的那座港口城市也有一条唐人街。
后来,他不知怎么转一条满是华人的街上。看到满街的汉字招牌,听到熟悉的汉语,宁无冬如做梦一般,整整在街上走了三个来回才清醒。
他先是在唐人街上给人打短工,后来进了一家中医诊所。
说是中医诊所,实际上只是一家中药铺。只是一位姓宋的老板一个人经营,他同时还兼坐堂医生也算是家传医术,靠着几本祖先留下的医书混生活。
因为很少有交流学习的机会,港口城市的华人不多,来找宋医生看病的人更少;小药铺只是维持而已。
宁无冬去的那年,恰逢中国改革开放,一批又一批的国人走出国门,华人街上的中国人忽然多了起来。诊所的生意也有所好转。
那个时期,唐人街上的各家店铺都缺人手,可宁无冬偏偏看上了宋老板的中医诊所,并在那家诊所里一呆就是八年。
开始的时候担心身上背负的人命案,怕见到熟人,宁无冬很少出门。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药铺里跟着宋老板学习分辨药材,有病人的时候,偷偷在一旁看宋老板怎么给病人看病。
宋老板的儿女们都有各自的事业,根本看不上这间中药铺。宋老板看宁无冬踏实肯学,人又机灵,就拿出祖上留下的医书,传授他医术。
宁无冬身负宁家太极绝学的底子,又偷到了宁家祖传绝学乾门太极,因为怕曲老亿不知什么后忽然找上门来,每天晚上都瞒着宋老板苦修乾门太极。
在他看来,宋老板其实是糟蹋了那几本医书。
宋家祖传的医术名为《空山丹经》,那是一部极其珍贵的道家医经,分为上中下三册。
宋家以前曾是官宦世家,先祖自幼体弱,曾师从一位道号空山子的长春派道士学习道家养身功法,后出仕为官。
无奈时逢宋末朝代更迭乱世,官是做不成了,就弃官跟随空山子潜心医道,终成为当世名医。
这套《空山丹经》就是那位宋氏先祖一生经验的精华结晶。
《空山丹经》并不是单是一本医术,还记载了一种艰涩难懂的养身功法。
这其实是宋氏先祖得自空山子的一种很高明的内丹功法。只不过,修习这种功法要求极高,一要看资质,二要有名师指点,稍微不慎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宋老板也习练了一点简单的养身功,与宁无冬比起来相差太远。他甚至没看出这个老实本分的年轻人其实是位身负绝学的高手。
宋家也有家规,《空山丹经》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宋老板只拿出《空山丹经》的上册让宁无冬看。所谓一通百通,他很快就认出了这本书的真正价值,趁宋老板不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每天在宋老板睡觉时点他的穴道,偷入卧室,把另两册也抄录下来。
宁无冬又用了三年修习《空山丹经》,学习宋家的医术。
第三年,宋老板担保,找律师替宁无冬办理了正式身份。拿到绿卡的当天,宁无冬就开始坐堂替病人看病。
这时宁无冬已经身负宁家、宋家两门绝学的,坐堂看病驾轻就熟、得心应手。特别是一手学自宁家秘籍乾门太极的梅花五行针法,每每能有到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
逐渐的,唐人街上的人都知道宋老板收了个好徒弟,诊病、开药方尤其是针灸比宋老板还要高明。又是几年过去了,宁无冬竟然闯了好大的名号。
宋老板逐渐看出,这个看似老实的年轻人其实并不简单,他已经偷偷学完了宋家的《空山丹经》。可宋老板实在是爱惜他的才华,没有责怪他,反而将中医诊所交给他去经营,自己只在一旁提供帮助。
可宁无冬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不可能如宋老板般一辈子困守在小小的唐人街。
转眼十年过去了,曲老亿一直没有找上门,宁无冬渐渐开始不安分了……
《空山丹经》是记述了不少奇怪的道家秘法,其中有一个秘术,以一种特别的方法将一个健康人的部分精血凝聚压缩成黄豆大小的一点,度入另一个人的体内;名为长春。
长春是一种残酷而自私的秘法,是一位道家高人为与岁月争创出的换命法,被提取精血者轻的减寿十年,重的会危及生命。而得到那点精血的人,只不过能多活个十数日而已。
正是凭借长春,宁无冬才得到了安东尼的青睐,成为斯内尔先生身边不可或缺的私人医生。
他在斯内尔身边工作五年了,早已是个身家不菲的千万富翁。
安东尼每周付给他两万美金,为斯内尔先生施展一次长春术,还能视情况得到以十万起价的奖金。至于被抽取精血的人,则有安东尼先生寻找。
只要肯出大价钱,一个健康的人并不是什么问题。
可以说,斯内尔先生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完全是因为宁无冬的长春秘术。
所以,安东尼才会坚持让整体签署那份法律文件。事实上,任何一位曾经为斯内尔先生治疗过的医生护士,无论他们多么不情愿、无论他们是否能察觉出斯内尔先生一直在靠长春秘术续命,都必须签署一份或长或短的保密文件。
可长春秘术再神奇,也只能在紧要关头让斯内尔先生度过难关,并不能起到治疗作用。
五年前宁无冬第一次为斯内尔先生施展长春,他马上就精神十足地出现在公众面前,并与斯内尔夫人度过半个月的甜蜜时光。
那次,斯内尔先生慷慨地开出了一张百万美金的支票。
可随着施用次数的增加,斯内尔先生的身体对长春秘术的敏感性不断降低。
到现在,斯内尔先生几乎每月都需要一次,还只能维持区区一周左右的时间,正常出现在在公众面前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斯内尔夫人也只能守活寡了。
此次敢随斯内尔先生回国,宁无冬一是认为事情已过去了二十多年,大概已经过了法律追诉期;而是安东尼先生向他保证,上海有他的朋友,他们很有势力,能保证他的安全。
与祝童判断的略有不同,安东尼与田旭阳只有过一面之缘。田旭阳真正的合作者是斯内尔先生次子,罗贝尔·斯内尔。
在斯内尔家族内,名义上掌管斯内尔资产管理公司的斯内尔夫人只是个傀儡,真正掌握的这家公司的是安东尼、以及去年被斯内尔先生邀请来帮助斯内尔夫人的汉密尔顿勋爵。
罗贝尔·斯内尔的哥哥死于一次冒险,他是一位公认的花花公子和名副其实的蠢货。与大部分傻瓜一样,罗贝尔也不认承认自己愚蠢,田旭阳能遇到他,可算是三生有幸了。
以前的旭洋集团正是因为忽悠住了罗贝尔,才得以多坚持了两年。
可福华造船的投资案不是购买一点股份那样的小生意,安东尼身边的团队对它的评估是一钱不值。
可正是这个没有投资价值的案子,在“神医李想”手里忽然变成了一份优质资产。
罗贝尔当即从被打压的消沉中醒来,他联合修伊博士向安东尼和斯内尔夫人发难。最后闹到斯内尔先生那里,罗贝尔得到了一个斯内尔资产管理公司副总裁的位置。
罗贝尔·斯内尔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一直认为父亲之所以放任安东尼和斯内尔夫人是因为身体原因。安东尼给父亲找到了宁无冬,既然中医有效,罗贝尔就委托田旭阳寻找更高明的中医。
自此,“神医李想”才得以进入斯内尔医学研究中心专家们的视野。
实际上,早在一年前,斯内尔先生就有意来上海找“神医李想”李想看病,没能成行的主要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宁无冬的胆怯,怕遇到曲老亿;一方面是他认为所谓的“神医李想”不过是个略同医术的江湖骗子。
在斯内尔医学研究中心,宁无冬的看法得到了那些客座或专职的顶级专家们的认同。
斯内尔先生的密友和多年合作伙伴汉密尔顿勋爵的到来让事情有了转机。
他带来了老松井的病例,一个比斯内尔先生更糟糕的老人。
“神医李想”既然能让几乎两只脚都踏进地狱之门的老者起死回生,当然也有希望治好斯内尔先生的病。一个月之前,一个专家小组秘密来到上海,对范西邻市长的父亲范老的病例乃至身体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神医李想”确实掌握着一种神奇的医术,他如果愿意为斯内尔先生治疗的话,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取得相当不错的效果。
可汉密尔顿勋爵也说了,找“神医李想”看病是冒险,那是个狡猾而贪婪的家伙。
斯内尔先生对此并不介意,他有的是钱,能多活几天、享受巨额财富带来的荣耀与娇艳的安吉拉·斯内尔夫人,才是他最大的希望。
自此,斯内尔先生赴上海看病已是早晚的问题。
宁无冬没有办法,只好在离开了二十多年后,小心翼翼地随着斯内尔先生再次踏上中国的土地。
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风险,宁无冬避开人群最后一个下飞机,马上就钻进那辆特制的急救车里。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神医李想”是古老的八品江湖的一员,曲老亿正在望海医院。
进入中国才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就被曲老亿盯上了。
“吭!吭!”两声闷哼。
曲老亿右掌击在宁无冬肋下,宁无冬靠进曲老亿前胸,右肘肘尖重重地点中胸口。
别墅三楼阳台上一片狼藉,花花草草的全碎成米粒大小,以中间的两人为中心呈放射状铺展。
曲老亿出身逍遥谷,一身逍遥游习练得出神入化;宁无冬身负沧州宁家乾门太极与宋家《空山丹经》,这些年也颇下过苦功。
逍遥游与乾门太极系出同源,有很近的血缘关系,认真考究的话,两者都是道家顶尖功法,柔可粉木,刚能劈山,可谓不相上下。
《空山丹经》属道家内丹道法,与乾门太极相辅,论修为深浅的话,宁无冬已比曲老亿高出一线;而逍遥谷的逍遥游身法飘逸迅捷,最是不可捉摸。
宁无冬常年生活在曲老亿带来的重压之中,他时常以琢磨着曲老亿使用过的逍遥游的招数,考虑一旦被找到如何脱身、怎么应对。
而曲老亿追了宁无冬五年没有结果,虽然心里还随时惦记着复仇,但他还要照顾逍遥谷事物,为祝红交代的事操心,近十几年来忙于财帛之事,内功修炼虽然没停,却少有动手拆招的机会。
两相比较,在正常情况下,曲老亿已经不是宁无冬的对手。
可现在偏偏就不是正常情况。
两人一交手,宁无冬就发现了自己的优势,当即心神打定,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
曲老亿却没有半点审时度势的意思,上来就如街头混混般,不顾自己的安危于招法,一招换一招的,竟把两位高手之间的对决,生生扭曲成奋不顾身的近距离搏命打法。
十几个照面下来,两人出招节奏非常之快,转眼间,上身的衣服都化为布屑。
在这种情况下,宁无冬的优势荡然无存,只好跟着曲老亿的节奏硬碰硬,比谁的承受力更强。
他们的打法虽然没有章法,却丝毫没有减少凝聚在每一招拳脚之中的劲力。
也多亏两人内功精湛,都精善泄力之术,换做寻常人,挨上一招就够得上吐血而亡的了。
即便如此,他们也都显得异常狼狈。
曲老亿肋骨断了十数根,脸色惨白,紧咬嘴唇硬撑着,内伤颇为沉重。
宁无冬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左上臂骨上来就被曲老亿用一招小擒拿生生给扭断了。
这一招交换过后,曲老亿终于咬不住嘴唇,张口喷出一道血雾,无力地靠在墙上。
宁无冬退后两步,按着肋下喘息着,两眼四处张望。
他被曲老亿的搏命架势吓破了胆,想到这里是上海,是望海医院;“神医李想”就在楼下,只要曲老亿还有一口气在就死不了。而他不行,受伤过重的话一旦失手,这条命肯定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是,宁无冬看到了周围的七八双眼睛,看他们的功架气势,几乎可以肯定都是曲老亿的徒子徒孙。最靠近的那个年轻人距离他不过十几米,双眼含泪盯着曲老亿,就是不敢上来助拳。
宁无冬本能的感到对方的修为只比曲老亿差一线,以他现在的状态也许能接不下那个年轻人的一击,但绝对不可能从他手里溜掉。
伤痕累累的乾门太极可跑不过虎视眈眈、精气完足的逍遥游。
“他们不是我杀的。”宁无冬害怕了,他如今即没胆量与曲老亿同归于尽,又不想就此放弃国外的千万家财,转而寻求妥协。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道:“这是美林银行的金库保险柜钥匙,乾门太极就在那里。我只拿了这本书。火是师娘放的,在饭菜里下毒的也是她。那天晚上,我们在果园见面被师姐看到了。师娘逼我和她私奔……”
“我只要你的命。”曲老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吃力地摆出个进攻的架势。
“我可以给你钱,我所有的钱……”宁无冬绝望地叫喊着,面对不要自己的命只想要他的命曲老亿,他已经胆寒了。
正这时,祝童忍不住上来了。
“无东散人,你这人不地道啊。这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何况,你的那点钱在曲老板看来根本不值一提。知道现在大家都怎么称呼他吗?曲老亿,意思是,他的钱是以亿为单位计算的。”
只一眼,祝童就明白了当前的现状。
曲老亿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打了,他气息涣散,脚步虚浮,这时散功的前兆。修为到了曲老亿那般程度,散功就意味着死亡。
可他又不敢劝曲老亿住手,只好先开口拖延时间。
“保险柜里还有一本秘籍《空山丹经》,也是一本医书。你是‘神医李想’,正适合你。如果我死了,没有密码谁也别想拿出来。五十年后,就便宜外国鬼子们了。”宁无冬也在抓紧时间恢复,心里一想到逃跑,就再也没有动手的勇气了。
“《空山丹经》没听说过。”祝童已经走到曲老亿身边,龙星毫在第一时间刺入。
曲老亿的情况比估计的还要糟糕,受击打最多的两肋数处骨折,内息就如沸腾的火山肆意翻滚。
这不是散功,而是在燃烧生命。
祝童来不及多想,度一股冷冽的真气进去护住曲老亿的心脉。
这样,至少在短时间内,曲老亿不会有生命之忧。
“你干什么?”曲老亿刚才有瞬间的失神,这会儿恢复意识,看到祝童出现在阳台上,瞪着通红的眼珠吼道:“谁也不许插手!谁也不许上来!我要让他给宁老偿命,我要亲手杀了他给甜儿报仇,让素芬偿命。那样,我才有脸去见她们。你下去!”
“曲老,对付他这样的人渣,用得着搭上您吗?”祝童讪讪地退后两步,不肯下去却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办法。
曲老亿冷静半生,现在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我要亲手杀了他,谁都不许插手。”曲老亿狠狠地重复一边;“挺好了,任何人!”
他又举步向宁无冬;“来吧。”
祝童挠挠头,苦笑道:“曲叔叔,我不该答应您啊。这不是复仇,是送死。”
“你下去,我一定要杀了他。”
“值得吗?”柳依兰忽然现身在阳台上。
她一把抓住曲老亿的手臂,柳眉倒竖,曼声道:“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寻常大家见您哪个不尊一声曲老。怎么和小孩子一般?嫂子的仇当然要报,他现在已经在这里了,还能逃到哪去?”
“是啊,柳大姐说的好。就是这个道理,他跑不了,您老犯不着被一堆垃圾气成这样。伤了您,柳大姐很心疼啊。”半真半假的开起曲老亿和柳依兰的玩笑。
柳依兰板着脸横了祝童一眼,兰花指迅捷如飞,连点曲老亿数处大穴。
完了,抹一把额头上的细汗道:“这里交给你了。莫要曲老醒来找我要人。”
说完,抱起曲老亿跃下阳台,身形急闪直向浦江边。
岸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艘华丽的游艇,蓝湛江站在甲板上向这里望一眼,连忙发动游艇。
曲奇早急的抓耳挠腮,看到曲老亿被柳依兰救走了才安下心。
他“忽”地跳上阳台,虎视宁无冬。
祝童摇头道:“稍等一下,他跑不了。”
宁无冬两眼四处逡巡,知道这次真的跑不了了。
以他现在的状态,不说曲奇与祝童,这两个人他哪个也对付不了,只隐伏在四周的那几条汉子就足以制住他。
宁无冬颓然一叹,抬头仰望朗朗星空,浩然明月,长啸一声。
这声长啸声震四野,如野狼濒死前的哀鸣,闻之令人心悸。
祝童冷笑两声,道:“叫什么叫?”
“我好恨!”宁无冬昂头道;“如果不是那娘们,何止如此?替我找到她,我要和她葬在一起。我知道你能办到,答应我,这就是你的。”
祝童盯着宁无冬手里的金钥匙,忽然笑了;“你刚才说《空山丹经》对我很重要,说说看,为什么?”
“长春术,你可听说过?”
“没听说过。”祝童想了想,摇头道。
“那是一种续命术,没有长春,斯内尔先生两年前就化成灰了。”
“有点意思,可是它没能治好斯内尔先生的病啊。”
“长春术只能续命,不能治病。”
“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它对我一钱不值。无冬散人,不过……哈……你等着去小南山,在宁老先生坟墓前被你的师弟师妹们被挫骨扬灰吧。”
祝童趁着说话的机会靠近宁无冬,猛然弹出一蓬金光。
十八枚金针没入宁无冬体内,他圆睁双目,不甘地低吼一声。挣扎几下,意识开始涣散,萎靡倒地。这一来,他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王文远走上阳台,手里拿着那份通缉令道:“法定最高刑为无期徒刑、死刑的,追诉时效的期限为20年。已经过去二十二年了,他现在不是罪犯。”
“是吗,那就太对不起了。宁先生,您还好吗?”祝童弯下腰,拍着宁无冬的脸颊歉然道:“听到了吗?他说你无罪。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可以冲淡一切的话。可怜,那三条无辜的生命就这么白白地故去了。”
王文远抽抽鼻子,气哼哼地转身就走。
他早仔细研究过通缉令,还打电话让同事核实过。
通缉令是真的,宁无冬也是真的,可就这么放过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罪犯,他也心有不甘。
既然法律已经惩罚不了他,就让他的仇人去做吧。
或许,“神医李想”会因此多一条罪状。
祝童却从宁无冬手里拿过那把金钥匙,低语道:“密码吗?你以为你不说我就弄不到?”
两分钟后,汉密尔顿勋爵与史密斯匆匆走上阳台,安东尼随后也跑上来。
他们看到祝童一个人对着月亮沉思,勋爵道:“斯内尔先生出事了,宁先生呢。”
勋爵今天晚上在斯内尔先生病人值守,本与史密斯在病房外闲聊。可不久之前,斯内尔先生的血压忽然急速升高。
斯内尔医学研究中心的医生紧急抢救,可情况越来越糟。
汉密尔顿勋爵急忙打电话联系安东尼,却被告知宁无冬也出事了。他与史密斯急忙跑来,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奇怪,别墅的门怎么破了?
“无东散人,他走了。”祝童挥挥手,轻飘飘地说。
“可是,斯内尔先生……”
“哦,真的很令人担心呢。我这就让医院最好的医生去。”祝童脸上带着虚伪地笑,假惺惺地说。
“救救斯内尔先生吧,一切都好说,都好说。”安东尼焦急地说。
这会儿,他再也不敢拿那些法律文件说事了。
“史密斯先生,您好像有话要说。”祝童盯着史密斯,暗骂这个傻瓜。
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他这么表现的和一个真正的傻瓜一般,站在一边发呆!
第三十五卷 如影随行